收留
他们的结局不该如此。
严正心眉心微皱,左手把弄着一串深棕润泽的佛珠:“你是他的妻,心底有更多苦楚才是……”
话语一顿,“西厢还有一间空屋,只是许久没住人生了尘,需得打扫一番。而且咱这前边是武馆,白日里学生要上课,来来往往难免吵闹。若是不嫌弃,可以在此间暂且住下,只怕你嫌他们肮脏,平日心有避讳。”
他看着谢春花因几日奔波瘦削的身材,除了骨头架就没几两肉,武馆里最瘦的小子都有她两个宽。惨白的小脸上一双杏眼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子。
从前她哭起来的时候,连窗边海棠都于心不忍,纷然谢去。
倘若当时……
咚、咚、咚。
谢春花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打断他的思绪。
有了落脚的地方,就不必再过颠簸流离的生活。
她不过一介寡妇,连带着身边人少不了要挨闲言碎语,他们非但不嫌,还愿意接济自己,心中已是万般感激,哪里还会挑呢?
像是有什么不上不下堵在了喉头,发不了力,半晌不能言语,她张张嘴,最后只泄出了细细的抽泣声。
·
“咳咳咳咳……”
静谧的夜里,树叶随风沙沙作响,忽然一阵突兀的咳嗽声打破了寂静的氛围,在庭院中回荡。
屋内有一股潮味,谢春花手拿鸡毛掸子,努力踮起脚尖向上够,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灰,眼下偏过头,捂着嘴,被呛得泪水直流。
灰尘如雪,于空中流转狂舞,险些迷进眼。她推开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缓些,谢春花拿手背揉揉眼,一抬头,才瞧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怀里的床被堆得极高,几乎把脸都遮住。
两个人沉默对视半晌,方才那样尴尬的境地,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他先闷闷开口:“我。”
是赵策。
“我来帮你吧,方便进去吗?”
谢春花点点头,眼见他迈开步,又觉得让人再操劳这些有些不妥,急忙仰头从侧边追上,慌乱伸出手:“算了算了,我来吧,这怎么好意思呢?”
她原来没注意,走近了才发现,赵策比她高了一头不止。
听闻他幼时被逐出家门,谢春花原以为他在外颠沛流离过过苦日子,会给人消瘦的感觉,没想到却是比当猎户的哥哥还要高、还要壮实。
宽大的身形好似一堵墙,动作却不笨拙,眼下已经利索地铺好床褥,闻言,把朴素的被单两头往她手里一放。
被人手捂过的地方传来一阵温热,还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谢春花悄悄抬眼,眼前人正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仔细对被角,浓郁的眉毛即使在夜色里也十分醒目,这么一打量,他认真的神情果然与赵勉有些相像,难怪林中乍见,竟觉得有几分熟稔。
只是赵策双唇紧抿,无论是五官还是神情,都要比她那早去的夫郎要冷峻些,叫人心生惧意,总觉得对付不来。
若非走投无路,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瞧见赵家二郎的模样吧。
他像在生闷气,扑棱棱地开始抖被子,发出库库声响,月光洒在他背上,把地上的身影拉得很长。
“你说你是我的嫂子。”
谢春花抬眸,他直当道:“我不认。”
“……”
尽管小叔子的态度也在自己意料中,但不想对方如此不留情面,她觉着有些难堪,眼眶微微发酸,默默咬着唇,没有吭声。
这也是,换谁也不愿意平白家里多个拖油瓶,多分双碗筷啊。
何况赵勉也确实不喜欢她。
“留下你是师傅的主意,我管不了。”
像是泄气似的,被子被强劲的力道甩得在空中上下游动,赵策头也没抬。
“但是赵家族谱上没我的名字,我和赵家早就没关系了。”
他心底不屑。
七岁那年,他冒着雪被赶出家门,一路漂泊向南,如果不是遇见现在的师傅,如果不是他死皮赖脸跟在后边讨了碗混沌,恐怕早已经被饿死冻死在街头。
十几年来,赵家没人问过他、找过他,如今没了后路,却想起他来了,真是好笑。
赵家人有什么好?她又凭什么以他寡嫂自居?
赵策端过畚斗,咚咚地往外扫尘。
不知为何,心中烦躁得像是有千只万只虫蚁爬过,连话也不自觉比平常密许多。
“你……”
本还想再出恶言相刺,一转身看见谢春花直杆杆的小身板比纸都薄,拘谨地站在风里,就怕眨眼的功夫人都给吹跑了。
她偷偷吸了下通红的鼻子,泪珠盈满眼眶,将落未落。
倒是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