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一)
“少爷,夫人,已经到了。”
常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卫怀舟敛了诸多情绪,又恢复了寻常冷静温柔又略带严肃的模样,他抚了抚身上的檀紫云纹长袍,一双眼看向闻舒时带了些许笑意,浓密的眼睫在眼尾投下淡淡阴影。
他语气轻快,甚至还向闻舒伸出了手,“走吧,夫人。”
闻舒:……这个称呼让人好不习惯。
话虽如此,但她依然配合着将自己的手放入了卫怀舟摊平的手心里,下一刻就被对方牢牢握住了,然后乖乖被他牵着走下了马车。
永定门前方砖铺就的平坦大道被清扫得一片落叶都难以捕捉到,朱红大门敞开,两侧宫墙隔绝了视线,只隐隐可见被秋风染得火红的飒飒枫叶。
红砖绿瓦,威严宣天。
闻舒站在高耸的城墙前,只觉自己变作了渺小的一粟,被这浸染了权威的地界压得有些心焦。
“卫大人,别来无恙啊!”
一道亮如洪钟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闻舒应声转头,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多岁、身量颇高、眼神锐利的男子信步向着他们走来,脸上几道如刀刻般明显的皱纹衬得人有些凶相,只一把胡子留得极长又修剪保养得当,将那眉目间的凶狠中和了几分。
卫怀舟转身一见来人,立刻拱手道:“卓大人别来无恙!”
原来是卓庆元。
那位征战沙场的兵部侍郎、运筹帷幄的阁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卓大人。
闻舒站在卫怀舟身边,也低头行了一个万福礼。
卓庆元在他二人面前站定,鹰勾似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片刻,却又在即将收回视线时多看了闻舒两眼。
然而他才笑着道:“自安州一役后,老朽与卫大人许久未见了,早就听闻卫夫人非同凡人,今日一见,便知传言非虚。卫大人英年才俊,卫夫人又才貌无双,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倒让一把年纪的老朽羡慕不已啊!”
“哪里哪里,卓大人一生驰骋疆场,保家卫国,此等功绩才是让晚辈们望尘莫及。”
“卫大人莫要自谦了……”
卓庆元被人恭维惯了,哪里又真的会将卫怀舟这几句话放在心上,他捋一捋胡子,又与卫怀舟扯了几句家中儿女,便借着陛下召见的借口先走了。
宫道笔直幽深,在两侧高高垒起的宫墙的衬托下显得甚为压抑,仿佛将原本可供飞鸟任意遨游的广阔天地禁锢成了窄而孤单的通道,虽有毫不吝啬照耀人间的暖阳,却终是缺少了人气儿。
卫怀舟与闻舒并肩而行走在前面,秋筠与常安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将近午时的日光越发耀眼起来,闻舒的侧脸映在日光里,照得有些发烫。
她正欲抬起稍冷的手背贴一下侧脸,就见卫怀舟微微侧脸过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道:“其实我有点怕卓大人。”
闻舒闻言身正头不斜,容色未变,以一种端庄的姿态继续向前走,只有姣好的唇微动,“你都随同大将军作战得胜归来了,还怕?”
“正是因为如此才怕,”平定安州的军中岁月在卫怀舟脑中倏地浮现,他没由来打了个冷战,“他治军甚严,我在他手下可挨了不少骂,以至于现在一看见他就下意识害怕,怕他是不是要冲上来骂我。”
卫怀舟在阳光下微微眯起双眼,眉梢上挑,唇角微勾,笑意渐渐浮上脸。
“闻舒,方才他盯着我们,我还以为他会突然一脚将我踹开,然后一把揪起我的衣领,说……”
他卖了个关子,引得闻舒歪头问道:“说什么?”
“说:你个臭小子,怎么配得上这么才情无双的夫人!”
噗呲——
闻舒绷了一路的脸终于晕开了笑意,她被卫怀舟的插科打诨之语闹得有些哭笑不得,阳光撒在她的脸上,让她的侧脸又添了几分热意。
她忍不住皱眉去看卫怀舟,后者正居高临下一脸得意地看着她,仿佛正因成功将闻舒逗笑这一件小事而沾沾自喜。
宫中不比国公府,需谨言慎行事事端方,闻舒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咬牙切齿”嗔怪了一句,“闭嘴!”
卫怀舟搞怪似地挑了挑眉,却真就乖乖闭上了嘴。
长直的宫道已经走过,前方池塘边枯黄不齐的树叶在各色开放正艳的菊花的对比之下黯然失色,花团锦簇旁依稀可见几个盛装美人正在嬉笑,人比花娇,相映成画。
再往前去,便是今日皇后大摆寿宴之处——英华殿。
今日天公作美,阳光正盛,红日高悬却又没有炎炎夏日的燥热与暴晒,只是一个还算温暖的冬日。殿前广阔的空地摆开了盛大的宴席,绛红色桌布铺在席面上,将要及地处垂着密密的流苏。有穿着窄袖圆领袍的宫人们侍立两边,席上美酒与珍馐瓜果堆放其上。
里头大概已经有不少贵人落座了,随着丝竹管弦一并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