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
李辟起身,负手站在檐下:“过几日你去隆煌庙看看,同那些和尚商量佛诞这事。”
“好。”朱广达拱手称是,依然候在堂下。
李辟回身,见他还未退下,挑眉问:“还有何事?”
朱广达在想方才见着沈如春那事,这事他不敢不报,可又不想全盘托出。等过数十日,再来个广平公主,他又摸不准二郎君的心意,若广平公主是个不好对付的,到时那些纷纷扰扰可真会教他头大。
他掂量着,道:“今日午时,我碰着了内宅里那位小娘子。”朱广达顿声,观察李辟的神色。
李辟面上无什么表情,朱广达继续道:“想来是府上无甚么趣,小娘子想出去瞧瞧。”
“嗯。”李辟只随便应了声。他看着院子中栖在树上的鸟,不知想些甚么。
朱广达既已将这消息传达,便不再做过多解释,又一拱手欲退身离去,李辟叫住了他:“你带回来的那小子去哪了?”
朱广达心中一沉,缓声应道:“昨日吃醉了酒,现下回房躺着呢。”
“把他遣给沈如春做贴身近卫。”
“啊?”朱广达愕然。
“嗯?”李辟颇为不悦。
朱广达忙不迭应下,虽然他也不晓得这二郎君又是要做甚么。
*
出府一事被朱广达撞破后,沈如春只得在府上转圈解闷。几圈溜达下来,她发现偌大的将军府实际上也没甚么好看的,不过是个更大的囚笼罢了。
沈如春的目光落在西北角那座孤零零耸立的楼上。歇山顶上的脊兽趴在上头,呆呆远眺着西北的天。
迷蒙雨丝落下,将屋檐浇得清亮。
沈如春看着檐下紧闭的门窗,心里头忽然闷得难受,好像生生塞入了一团棉花,堵在那里,吞不下吐不出来。
她支开荷娘,独自一人上了这座高楼。
高处的风更甚,捎着雨丝往脸上扑。门上拴着一只生了锈的铜锁,沈如春手指不自觉揪住裙侧,她猫着腰透过门缝往里瞧,却只见得一片漆黑。
里头关着甚么呢?她轻轻推着门,可这扇紧闭的门似一堵巨石,纹丝不动。
“有人么?”沈如春轻叩门,低声问。
回答她的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她绕到另一侧,那里同样也拴着一把锁。沈如春试图将生了锈的锁拽开,锁链碰撞发出的当啷响,心头沉住的那团愁越浸越满,沈如春忽然像着了魔似的,固执地要将门上栓的锁打开。
她用力拽着铜锁,不,不能锁上,一辈子都见不着光那多可怜啊。沈如春鼻间泛起一阵酸,她抹着泪,继续拉拽铜锁。
突然一只手覆上来,制住了她的动作。
“你在做甚么?”李辟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
沈如春恍若从梦中惊醒,将手挣出来,狼狈地要逃开。
李辟从后头抱住她,将下巴抵在她肩上,温声同她讲:“跑什么,春娘。”
沈如春不可抑制地抖着身子,她想到了透过门缝看见的漆黑,黑色一层层浸满上来,似一条条从李辟臂膀上抽发出来的藤蔓,勒箍着她,教她无法呼吸。
“春娘,府上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李辟含住她的耳垂,呢喃道,“唯独这个地方,不可以。”
沈如春望着前头那只生了锈的锁,似乎预见了自己的命运。
李辟将她牵到栏杆前,他让她俯瞰满城春色。从这里望去,望州尽收眼底,街上柳树隐约抽着绿,城外却是望不尽的黄沙。
“她就喜欢站在这里看。”李辟说。那时他站在下面,仰头望着她,希望她能分神看一眼她。可她只是站在那处,望着远方,连一眼都不肯望下看。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呢,李辟想,他的手不自觉箍紧,仿佛此刻面前的人只一瞬便会从身边飞走。
沈如春试图让自己从恐惧中脱身,她竭力平静下来,问:“她是谁?”
李辟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颇有些宠溺:“不该知道的别多问。”
今日的李辟远没有平日来得可怕,沈如春再想到他昨日的反应,越发怀疑他莫不是真撞邪了。
“朱广达说你想出去逛逛?”李辟问。
李辟现在这般的好说话让沈如春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她像一只狡猾的猫儿,伸出爪子,慢慢试探他的底线,蹙眉嗔怨道:“朱广达怎么什么都同你说啊?真讨厌。”
“他若不说,你这只不听话的雀儿,就要扑腾飞出去了。”李辟捏住她的耳垂,他对这处特别偏爱。
沈如春揪着心,可面上却是娇娇笑着。
李辟继续逗弄她:“朱广达不仅说了这件事,他还告诉我,你吃了味儿。”
沈如春摸不着头脑,觉得困惑,她吃味儿,真是天大的笑话,她巴不得李辟寻上别人,她巴不得李辟早点厌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