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
祁柠也不想逼他说点什么,只是希望,很希望他的笑容能真的纯粹,真的时发自内心的欣喜。
她抿着唇,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塞进他手里,什么也没问,冲他笑了下,“我回去了啊。”
临下车前,她顿了顿,又叮嘱了一句:“你回去也要早点睡,别熬夜了。”
徐宴清掌心那颗糖仿佛带着热量,传递到他有点冰凉的掌心上,他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眼前。
他眼睫垂下,拆开包装糖的糖纸,缓慢地塞进嘴里。
他确实没说。
昨夜他跟祝晚慧吵了一架。
其实也算不上吵架,那通电话打过来的开始,两人都没有说话。
话筒里空荡荡的,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沉默,寂静,像一条永远也跨越不了的鸿沟。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徐宴清竟然还有空分神去想——
他跟祝婉慧之间,竟然连一句体面的开场白都没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祝晚慧突然无力地开口:“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们俩兄妹在想什么。”
她说:“你是这样,莺莺也是这样,我安排的路哪条不比你们现在走的轻松?我是你们妈妈,我能害你们吗?”
“我只是想让你跟我出国,有那么难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像是妥协,语气平静地过分,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往他心上扎,“阿宴,你告诉我,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到底还想怎么样。
那么一瞬间,徐宴清竟然觉得有点想笑,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祝晚慧会用一种失望透底的语气,问他,你还想怎么样。
他还想怎么样。
是不是他做出的所有事情,最后都能归因于他的不听话,他的叛逆?
心脏像是被尖锐地扎了一针,他闭了闭眼睛,丝丝缕缕疼痛地缠绵又漫长地包裹着四肢百骸。
记忆开始流转,像是回到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
他在医院的测评,什么都没有测出来。紧接着被押回派出所,昏暗的环境里,他坐在审讯凳上,灯光刺得他看不清对面两个人,只听见他们用冰冷且例行公事的声音说:“去,联系你监护人。”
麻木地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他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同一个一直都打不通的手机号码。
——嘟嘟嘟。
无数的声响汇成绝望的河流。
“打不通,”徐宴清看见十七岁的他颤着声重复,“我打不通。”
他觉得这是一件非常糟糕痛苦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十七岁的少年并没有去游刃有余处理问题的能力,脑海里下意识去依赖最亲近的人。
可是电话一直打不通。
以前祝婉慧的手机就经常占线,徐宴清很少有这么执着的时候,他怕祝婉慧在忙,从来都是有事说事,都不敢多耽误她一分钟。
可是那个时候不一样。
他不死心地一个又一个打过去。大概是被打得烦了,在他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打了多少个的时候,电话突然接通了。
然后迎接他的,是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光被彻底熄灭。
——“阿宴,你别烦妈妈了行吗?”
——“我现在真的很忙,没空接你电话。”
——“懂事一点可以吗?听话,我待会再给你打回去。”
指责,不耐烦,语速很快,不足五秒的通话时间。
是那个时候他全部的记忆。
那天夜里弄到很晚,徐宴清手脚一片冰凉,麻木地走完所有流程。
他没有很多的社会经验,警察让他做什么,他就只能做什么。
何其讽刺的是,最后他是被祝永安给保释出去的——以着监护人和受害者的名义。
那个人从头到尾都端着一副温和顺从的模样,手上、头上缠着绷带,脸上都还带着和蔼的笑,当着人前永远没关系,我原谅他的大度表情,完美地让所有人都找不出一丝差错。
可徐宴清亲眼看见,隔着厚厚的玻璃,祝永安在没有人看见的角度,对他得意地勾了勾唇角。
……
祝婉慧的“待会”好像再也没有然后,跟她的沉默平静不同,事件却在当地区域里越演越烈——
祝永安风评太好,这件事传出来后,很多人都在骂他忘恩负义,骂他知恩不图报;也有很多人歌颂祝永安宽宏大量,不跟侄子计较。
更多是谣言是,是说他控制不了情绪,说他动不动就打人,他们害怕他,避开他,却又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偷偷唾弃他。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屋子门口开始被人泼上红漆,无时无刻不知道哪里塞进来的冥币,走在大街上被人兜头扔下的臭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