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

矫情了，白日遇到了一直不知如何面对却又思念的故人，脑海中昔日的画面开始不自觉地跳出来。

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娇纵，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家教甚严，她想中秋夜与交好的小姊妹一起去赏月饮酒，便摸黑把忙碌一天的顾飞叫醒，非要骑在顾飞的肩头将自己送出府去，顾飞对她一向不拒绝，闻言只是叹了口气，便也应承了她。

她跳下围墙对顾飞摆手示意，顾飞却是也往下一跳，默默跟在身后，她惊讶道：“你跟着我干嘛，快回去歇着呀。”顾飞看向她，似笑未笑：“二小姐哪里是想要我歇，你就这样出去了，若出差错，我难辞其咎。”

叶元觉得又是烦躁，心下又有着种难言的甜蜜，一时也不知道该把他推搡回去，还是让他跟着，只是默默不作声低着头朝前走，时不时回着头朝他瞥个一两眼，确认他还在跟，便也放心下来撒欢了一晚上。

顾飞总是很周全的，当夜也只是像在家一样值夜，守在亭外，并未僭越半分。叶元想他无聊便也递给了他一壶酒，顾飞推诿说自己不会喝，从怀中掏出小册子，正是前几天教他识字的小本，一会看本一会又瞧瞧她们，叶元只觉安心，不自觉便喝多了。

第二天醒来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不知几时回来的。她找顾飞想问个清楚，顾飞只当不知道这回事，称小姐昨夜早早睡了，他们并未见面。叶元当时只觉得此人未免谨慎过度，人生毫无乐趣，却是想起他现在，只怕经年未见，也只有这份小心与谨慎才能助他坐上那个位置吧。

叶元从梳妆台中摸出白玉梳子，从小母亲便说三千烦恼丝，若觉得烦恼，思绪繁杂，拿梳子梳一梳理一理便会好很多。

她低头抚摸自己的青丝，只从城墙的边角隐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小队军马。是刚刚巡夜才归队，似是心有感应，或是军人的敏锐察觉，领头的那位军官抬头，他们遥遥对上了。月光照清了他的脸，正是顾飞。

叶元停下了手中的挽发的动作，看着他竟也不知回避，她看不清顾飞脸上是什么神情，心下只叹：时过境迁，那股心安的气息却是变不了的。眼前景与刚刚的回忆交叠，那种踏实与安定又把叶元包裹笼罩，她从嘴边溢出一抹笑，转身把那窗关上，回榻熄了灯。

顾飞也觉得恍然，他看得不真切，从未觉得月辉如此刺眼，细眯眼端详，此时月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天地间只看见叶元笑了，不同于白天那样的应付和苍霁，只觉得印象中的小女孩骤然长大，带着一种神性和惊人的月华，似烧红的烙铁一般，狠狠地烫进了他的心底。

…

莫惜三更坐，难销万里情。同看一片月，俱在广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