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致命的破绽却不是这个。
关于他说的中间人的部分,程澈是有认真思考过的。真正的寄信人的确不会同她相见,也确实是通过信息缺失的方式,让邮局退信。但如逢十九日,恰好错开了邮局退取信件的周四,那么寄信人该如何将信送出呢。
所以中间人是有可能出现的。
但宋息说,托他送信的那人根本无法离开勒钦寺。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一个无法自由行走送信的中间人,一次两次可以托付他人。次数多了,还有什么成为中间人的必要呢。
因此她猜,宋息以为,这信仅此一封。
但。
究竟是两人都不知此中关窍,还是说那个背后的“中间人”被其胁迫因而不得已用这样的方式来暗示自己已陷入危险呢。
还有,那信封里的内容......
程澈陷入纠结。
突然,外面有人用力拍门,口齿不清的喊话声醉意明显。她意识到自己在里面的时间确实有些长了。
程澈从厕所里走出来,满脸酡红的酒客不耐烦地骂了好几句,扭头狠狠拍上门。
她单听着没回嘴,转身准备回外面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奇怪响动。
——咯咯
很快,又极轻的一声:
咯。
声音短促沉闷,像是有人在小声低笑,但仔细听,又仿佛只是喧闹人声中剥离出的一丝幻觉。
程澈停住脚步。
这里离后厨很近,油香爆裂的锅气借着排风扇四散开,鼻腔里窜进油辣椒的刺激辛香。她忍住打喷嚏的冲动,伸手拂开了旁边储货间的帘子。
里面空无一人。杂乱的泡沫箱和纸箱成排摞在一起,白色塑料篮子里堆着土豆萝卜,唯一通电的冷藏柜里放满鲜红肉排,丝丝冷雾从玻璃夹层的缝隙里渗出来。
并没什么活物。
她皱眉。
难道是听错了?
程澈刚准备退出来,却突然感觉到身后扑来持续粗喘,寂灭很久的“咯咯”声这回清晰地自她背后响起,混着冷藏柜运作中的嗡嗡鸣音,阴森森地钻入耳孔。
仿佛有诡异电流一路蹿上脊背,程澈浑身汗毛当即根根竖起。
她强忍住惊慌猛地回头。
一只鲜血淋漓的粗手冲她抓来。
-
电光火石间。
那只手从半空中精准捉住胡乱扑棱的鸡,一把薅紧,那鸡被按住冲势再难逃脱,只剩一双仍奋命挣扎的翅膀。
翅膀后头露出一个中年女人的脸来,她身上的塑胶围裙血迹斑斑,袖套上还粘着零星几根残羽,棕褐暗红混在一起,显得脏兮兮的。
她咧开嘴不好意思地笑:“妹儿莫怕。后头杀土鸡喃。”
程澈皱着眉,没说话。
女人扬了扬手里奄奄一息的鸡,歪头用胳膊蹭头上的汗,血从紧攥的指缝里断续滴在地上。
“妹儿在这做啥子噻,前堂莫人招呼迈。”
程澈刻意将声音放弱,说:“嬢嬢,我来找线香的,坐外面虫子太多了,咬得人难受。”
女人点点头,抓着鸡进操作间,里面传来低声询问。程澈侧头透着门缝往里瞥,看见一个老头,满头黑白交掺的短茬发,这样凉的夜里身上只穿了背心和大裤衩,正蹲在地上拾掇鸡。
他手里活很利索,三两下间手上的鸡只剩光秃秃的皮肉。老头转手一扔,那只鸡软趴趴地瘫在红色塑料大盆里,他回过手麻利地开始拔下一只。
“外头闹撒子喃。”
女人把鸡扔笼子里,脱下手套转身去柜子里拿香:“来安根的豆儿,是个空子,找香的。”
她说这话时与刚才近乎普通话的语调不同,带着浓重方言味,一时之间,程澈也没反应过来,只听懂了最后三个字。
找香的。
她微挪步想再往里看看,却赶上那老头正往外望。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
老头眼中透出的森冷阴沉像支利箭,将她定在原地。
*
再回来时,饭店门口已经搭出一张硕大的黑色遮雨蓬。
夜色渐渐漫上来,蓬顶的照明灯开了,旁边招牌上五颜六色的廉价灯球,也随即亮了起来。
光一打,蚊蚋扑簌撞向灯罩,细碎的光影漏在各色人的脸上,模糊了真实神态。
程澈就站在招牌旁边,手里举着一根线香。
她轻轻挥动,燃烧的红点在昏暗中漂浮晃动,像远处江波上的粼光,星星点点,闪烁着又消失。
未烧尽的最后一丁点余晖浮在上面,被夜色浸得无处可退,几乎溺进那片深暗漩涡里。
宋息依然稳坐在那张桌前,向她微笑:“汤已经凉了,要我帮你换一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