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顾蔚泽身上还带着雪地里的寒气,因此没有离程思蕴太近,但甜腻的酒气还是轻而易举地钻进了他的鼻腔。
“喝酒了?”他轻轻开口,听不出明显的语气,不过尾音微扬。
程思蕴一向白净的脸这会儿被酒气蒸腾得酡红,闻言露出一个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
屋内的酒气似乎更加甜腻。
程思蕴醉得晕晕乎乎的,歪着脑袋盯着顾蔚泽又看了一会儿,笑容垮了下去。她低垂着头,脚尖在地上磋磨着:“侯爷我错了。”
酒香弥漫屋室,熏得顾蔚泽也好像有些醉,身上的寒气已经散尽,他走近了些,佯怒:“错哪儿了?”
“我偷喝酒了,”程思蕴抬起脸,眼角润润的,纤长的睫毛也粘连在一处,她抓住顾蔚泽的袖子轻晃:“你别告诉我阿爷。”
见他没有反应,程思蕴晃得用力了些:“求求侯爷了。”
顾蔚泽偏过头偷笑,手握拳掩唇,“侯爷还在生气呢。”
得到句似是而非的回答,程思蕴不满意,她往前跌跌撞撞挪了几步,被皱起的地毯绊了一下,没站稳。
顾蔚泽眼疾手快地把人牵住。皮肉相贴,温热顺着掌纹传到他冰冷的手心,是与地龙全然不同的暖和,引得经脉密密麻麻地发颤。
程思蕴没注意这些,只憨憨地笑:“你都拉我了,肯定不生气了吧?”
顾蔚泽装不下去,把人扶正了,哄道:“嗯,不生气了,你小心着些。”
程思蕴笑得更开,甜甜地道谢,颠颠倒倒地说着元宵节的吉祥话。
“何非应该吩咐了醒酒汤,饭厅已经背好了菜,去吃点儿。”他把自己的狐裘披到程思蕴身上,分量不轻的斗篷带着体温,她舒服得轻哼一声,脸在包围脖颈的长毛中蹭了蹭。
顾蔚泽握得用力了些,稳稳地牵着人走出门。
饭厅点上了烛火,映到屏风上反出暖黄色的光,是片温馨的颜色。
何非站在进门的左手边,文思这会儿已经酒醒了,蔫蔫地跟着立在旁边。
见顾蔚泽牵着程思蕴,身上的披风也换到了她身上,文思张了张嘴,没说话,复低下头,去屏风后面往地龙里再添了一把火。
顾蔚泽引着她坐在椅子上,接过何非递过来的醒酒汤,指尖在碗边摸了一下,温度刚好。他把碗伸到程思蕴面前:“程思蕴,把这个喝了。”
程思蕴脸藏在毛领里,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眼就瞧见顾蔚泽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一个碗,笑得温柔。
但她迷迷瞪瞪的,脑子转不过弯,没有动作。
于是顾蔚泽把碗贴近她的嘴唇,轻轻抬腕:“来,张嘴。”
程思蕴听懂了,将就着顾蔚泽的手,一口一口地喝起来。直到看得见碗底,怕吓住程思蕴呛了水,顾蔚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后面的有药渣。”
程思蕴立马住了嘴,规规矩矩地把双手搭在膝盖上,笑盈盈地盯着顾蔚泽。
“平日里怎么不见你这么乖?”顾蔚泽把空碗搁在桌上,示意何非文思二人入座吃饭,“真怕我告诉你阿爷?”
捕捉到关键词的程思蕴立马来了精神,眼巴巴地问:“那你会告诉我阿爷吗?”
“那就得看你表现了。”
程思蕴这时候聪明起来了,也不等顾蔚泽发话,拿起筷子就乖乖吃饭。
不过到底是喝醉了,哪怕是喝了醒酒汤也精神不了多久,吃了几口程思蕴就困了。头一点一点的,眼皮要闭不闭,强撑着还在夹菜。
撑不住了,筷子散落在桌上,砸到瓷盘边发出清脆的一声,她头一歪靠到顾蔚泽肩膀上。
顾蔚泽食指竖在嘴唇上,轻摇了摇头,压下了要来扶程思蕴的二人。
他继续把碗底最后一点银耳汤喝完,擦了擦嘴:“你们接着吃,我把她送回去。”
侧身把程思蕴抱起来,颠了颠,“确实是有点重量呢,”顾蔚泽有些发笑,病了这么些年倒是连个小姑娘都抱不起了,看来真得好好调理一番,“不然以后怎么办呢?”
烛光在地上投出光晕,平整的雪地上脚印交错,其中一道格外深,从主屋一路延伸到西厢房。
腊梅花冷冽的香着,有风吹过,一朵刚好掉进脚印里,于是地上也盈润了些许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