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积雪化冻,淡黄色的腊梅花在水汽的沁润下显出透明,花尖颤颤巍巍地挂着颗水珠。要落不落时,被破空传来的一阵吵闹声震动,终于是脱离坠地。
还没到晚饭时间,程蕴就抱着个陶土坛从屋里悄摸地溜出来往厨房去,刚转过弯就遇上文思,吓得赶紧缩回去。
文思自然是注意到了程蕴,以为她又是想去厨房找好吃的,起了玩心,就在转角处猫着想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以为躲过一劫的程思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文思来了个脸对脸,被吓得差点摔了手里的坛子,有些急了:“文思你干什么呀!”
文思也没想到自己把人吓得这么狠,赶紧上前帮着托稳了坛子:“对不住啊程姑娘,我没注意到你手里还抱了东西。”
程思蕴眼睛滴溜溜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后伸手冲着文思勾了勾,示意他跟着自己进房间。
文思脸颊浮上两团红,他稍退一步,略偏了偏头,手指揪着衣袖,支支吾吾地道:“程姑娘这不太好吧,毕竟是女子的闺房,我还是……”
一抬头面前哪儿还有程思蕴的人影,文思也顾不得扭捏,“哎呀”一声,赶紧跟上了。
程思蕴进屋把手中的坛子郑重地放在桌子上,等文思进来后又到门口左右瞧了瞧,确定没有别的人看到才关上了门。
“程姑娘,”文思虽说已至舞象之年,但一直在侯府里住着,倒真是从未进过姑娘房间的,刚刚着急忙慌地就跟进来了,现下反应过来,连脖子根都红透了,“你这么小心谨慎的,坛子里装了什么啊?”
程思蕴就好像夏夜里的狸猫,牙齿咬着下唇,瞳孔闪动着狡黠的光芒,朝文思勾了勾手指。
文思往前凑了几步,双眉微抬,眼里尽是好奇:“程姑娘,到底是什么呀,你快别卖关子了。”
“文思,你喝过酒吗?”程思蕴揭开了封坛子的红布,一股清甜的粮食发酵香气扑面而来,是文思此前从未闻到过的。
确实没喝过酒。文思在心里回答了她的问题,咽了口唾沫。
这吞咽的动作显然是躲不过程思蕴的眼睛,“快尝尝,是南方特有的,阿爷一直不让我喝。最近他不在侯府,我本来想自己找地方好好享受的,” 她把文思按到凳子上坐好,亲手倒了满满一杯,推到他面前,“这下便宜你啦!”
文思左右也不过十六岁,平日里在外装出一副油嘴滑舌的谄媚样子,在程思蕴面前半分不设防,显露出本质的小孩儿心性。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杯子,嘴唇贴近,轻抿了一口。酒液入喉,因紧张而紧闭的双眼猝地瞪大,文思深吸一口气,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怎么样!是不是与上京寻常酒肆中的不同?”程思蕴将文思的神情尽收眼底,无不骄傲地夸赞起自己的珍藏,“这叫米酒,是用大米酿的,我阿娘酿米酒的手艺可是一绝!每年元宵家里人都会一起喝!”
说着又给文思倒了一杯,顺便把自己面前的杯子也倒满了。
“如此佳酿,我们该请侯爷和何非一起品尝。”
“可别!”程思蕴一把摁住说着就要起身的人,“侯爷肯定会向我阿爷告状,到时候你替我挨骂呀!”
文思还尚存一丝理智:“主动告诉侯爷总比到时候被发现好很多的。”
程思蕴满脸微笑,她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未等文思问出口就主动解释:“今日天冷,侯爷不会离开房间,并且他早上把何非派出去了,明天才会回来。”
最后一丝理智也消失殆尽。
何非在暗阁里归置了一天的信件,抬眼看窗外,天色已晚,按照侯爷的意思是该尽快把东西收拾好。
不过,何非合上手里的木盒,拿起佩剑,今日是元宵节,得和家人一起过。
何非骑着马,裹着一身的风雪进了侯府。先到厨房督促着厨子做好晚饭,又去主屋给顾蔚泽找了一件厚狐裘披上。
顺着游廊,两人步到程思蕴屋外。
“这屋里也不点灯,程姑娘在干什么呢?”
顾蔚泽却不好奇,拢了拢被风吹得有些散开的斗篷:“天冷,她可能睡着了吧,你去敲敲门,轻着些敲,别惊到她。”
还没等何非敲门,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东西倒塌的声音,常年习武的警觉让何非当下就采取了行动,他猛地一脚踹开房门。
屋里的场面让他和紧随其后冲上来的顾蔚泽呆愣在原地。
桌子歪了,桌布大半截垂在地上,椅子横七竖八地倒落,刚刚的响声想必就是它们造成的。
程思蕴也不在床上睡觉,她一只手端着空杯子一只手拉着文思,文思被拉着,一只脚上只着单袜,看起来破门的前一刻这二位是在跳舞。
破门的动静不小,四双眼睛视线在空中交汇,彼此都没有动作,还是何非先反应过来。
他捡起地上的鞋子扔到文思怀里,拽着他的后衣领把人拖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