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杀意
困意地轻眨着眼,睫毛微微抖动,像是天使扇动羽翼。
好吧,Lily,晚安,我们是时候说再见了,是真的再见。杰罗姆看见钟楼的转盘将至零点。
马戏团的演出要结束了,他们会惯用焰火点燃今夜最后狂欢的气氛。此时摩天轮下是整个园区观景最棒的地方,既不会过度喧闹,又足够璀璨。
他想她会喜欢的,这才是他带她来这里的真正原因。他没有忘记她在舞台下不高兴的侧脸。
但是,My dear Lily,在游乐园里,应该保持欢乐才对啊。笑一个好吗?
远处烟花怒放,映衬出她半明半暗的脸,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流转着异色光彩,她表情平静,神色莫辨。他有点失望。
她还是不开心吗?
可他看见她接着将口袋里的糖全部掏出,一粒粒数清,然后不好意思地塞进他的外套里。粉色的,蓝色的,橘色的,青色的,糖纸泛着绮丽的光。
而她朝他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
那一刻,他看见千万朵纯白圣洁的花瓣在他眼前顷刻绽放,恍若记忆深处那朵沐浴在阳光之下的瘦弱百合花。
她说,很谢谢他;她还说,他是个好人。杰罗姆当然不信,聪明如她,肯定也不信。狡黠如她,说不准这些只是她为了摆脱他的杀意,所设下的圈套。
可杰罗姆上钩,他甘愿被她欺骗。
他说了今天唯一一句实话,她的微笑和糖果,确实是他今日收到的最好礼物。
他接过外套,指尖再次擦过她微凉的手背,仿若情人间的吻别。在远处喧嚣的焰火下,他看见她脸上再度蒙上一层忧郁的色彩。
眼前的女孩好似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
没关系,他会静静地等待着她,他等到了她笨拙地讲出了他完全没想过的话。她说,祝你平安,杰罗姆。
杰罗姆简直憋不住笑。
Lily,你真应该来马戏团应聘试试。这是难道什么荒谬双关语吗?原来这位小姐一路忐忑不安,不是担忧自己的生死,而是担忧他的安危?
千算万算,杰罗姆也真的没想到,在他同这位小姐告别之前,他还能再度从她口中听到一个那么滑稽的笑话。这个笑话,即使讲给最不苟言笑、阴晴不定的马戏团长,那个家伙的表情也绝不比他好多少。
当然,他还是舍不得打击她。
所以他挥挥手同她告别,面带微笑,试图最后给她留下一个善良可爱的形象。
只是转过身的那一刻,雾绿色的眼珠里残余温情散去,只剩下一种嗜血的活泼,疯癫隐隐颤动在他的脊椎。
杰罗姆收起了脸上所有的情绪,冰冷,阴鸷。现在,他要回去继续处理现场了。
***
马戏团的人都短命。
回到血流满地,散发着恶臭的老旧篷车上,杰罗姆看着自己放荡老妈的尸体扯起了唇角,眼神里夹着嘲讽。
他取出口袋里女孩刚刚赠予的草莓硬糖,他剥开那折射着粼粼波光的廉价糖纸,疲惫地闭上双眼,毫无情绪地将糖果塞入口中。
为什么要害怕生命的终结呢?这毫无意义。
须知死亡才是人类最好的保护神,无论是生者还是死人,唯有死了,才能得到安宁。
我亲爱的好妈咪,你说对么?杰罗姆哼着小曲,他拿着斧头剁碎车上的尸体,看见那两颗头颅凝固着惊恐,不禁让他由衷发笑。
车厢内腥味扑鼻,可杰罗姆却无动于衷。
他放任草莓硬糖的滋味蔓延侵占着他的口腔,一如既往地甜腻,发慌的甜腻,好似要盖过生活中所有不如意的酸涩,是天然的止疼剂。
因此即使它们总会在口腔里一点点融化,变淡,直到消失,他还是贪恋这种过分而短暂的甜腻。
就像他现在依然回味着今天遇见的女孩,Lily,Lily,Lily,他的天使,他的百合花,他稍纵即逝的糖果。
他回想着她的脸蛋,她细微的小动作,眼神的颤动,她温柔的嗓音。接着她那告别时的笑话也在他耳边不合时宜地萦绕,杰罗姆,祝你平安,平安,岁岁平安……
呵,岁岁平安么?!
能活多久,想活多久,要活多久,这从来不是他应该思考的问题。
杰罗姆将硬糖嚼碎,牙齿发出摩擦碰撞的咯吱声,一如他的恨意。
随着最后一颗草莓硬糖在他的口中化开消散,残余甜意所剩无几。杰罗姆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将 Lila 和那个男人的尸块装进麻袋里,走向河边。
他将那堆垃圾从岸上抛掷,冷眼看着夜色下涌动的黑色水流,一边漫无目的地想,好人么?他是要下地狱的。
Lily,还是愿你岁岁平安吧。只是记得离哥谭远一点,离他远一点。
倘若这位小姐有朝一日依旧不幸地,无辜地轻扇羽翼,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