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血
隔着盖头,顾玖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她坐在床榻,双手紧紧握着喜服,脚步声由远即近,屋内熏香袅袅,忽然间就多了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味,地上红毯忽然多了一双黑色筒靴,顾玖低头瞬间僵硬。
他,就站在距离自己不到一寸的地方,这般如此近的距离,还是第一次。
盖头“哗啦”一声掀开,顾玖忍不住抬手遮面,屋内烛光明晃晃的刺眼,片刻后她才看清四周,四面墙壁绘制一套相连的月白山水画,隔着距离竟能看到画上闪着淡淡琉璃金光,想是户主命人在画中添了黄金白银等研磨而成的粉末,才会有如此巧夺天工的视觉效果。
喜床对面是一道六扇屏风,用丝线绣成一副花鸟仕女图,栩栩如生,安静祥和,侧面摆着一排精致的书柜,另一侧靠近窗户处,安放两个高脚几,绿植垂落给压抑沉闷的房间内平添几许生机。
再看自己身下,华丽的楠木雕花床,上面铺着锦缎被褥,床四周红色帷幔垂地,目光所及的一边摆着个小巧的书桌,上面安放一把古琴,极为雅致。
此番装扮若在平日定是低调内敛又不失奢华,因合着今天特殊日子,满屋挂红,鎏金璀璨,复又显得隆重端庄,外放不少。
顾玖看着一圈,最终目光落在面前之人身上,发现裴闻璟正眯着眸子不知打量她多时。
他一身大红喜服,黑发全然束在脑后,衣角袖口皆用金线绣制,腰间束着祥云宽边玉带,侧边垂下一串祖母绿流苏穗子,眼前人风姿绰约,雍容华贵,双手负立宛若一块无暇美玉,神韵独超。
清贵自矜。
这是顾玖脑中突闪的四字,眼前的裴闻璟虽然身上饱含酒气,双眸隐隐泛红,可这一身月华难掩其风姿矜贵。
隔着幂篱,顾玖不禁面色发红,裴闻璟毫不掩饰的死死盯着他,微醺的眸子朦胧似山间雾霭,神秘间有丝难以捕捉的危险鬼魅,她心底没来由一惊。
“相....爷?”
第一次开口,她想喊他名字,可真的说出来却是另外两个字。
顾玖心跳加速,身后的大红绸布在眼中飘过都成了重影,彼时她脑中昏沉,只看到对方因她的呼唤而僵了须臾,随后,她整个人都被一双大手揽入怀中。
“公主。”
腰间突然而来的力量,令她脚底不稳,重心失落,被迫跌进那具宽阔的胸膛,周身温度忽然就没理由的飙升,鼻腔内除了浓烈的酒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木檀香,因为挨得太近,顾玖无法不闻到。
依旧是那么好闻的味道。
顾玖片刻失神,在这片清浅幽香中,胳膊蓦然一痛。
虔婆在驿站给她挽好的发髻配上金冠玉簪,现在全部如风吹过,散的七零八落,裴闻璟手中拿着她的发饰,玉簪末端沾着血珠,顾玖被他禁锢再侧,长袖捋起,一节藕腕在大红喜庆中显得格外熏眼。
裴闻璟身形高大,气质冷冽,不可逆转的身高差,顾玖被他笼罩在一片阴影之间,被衬的更加娇弱,周围淡淡的血腥味飘散。
她被人强制性的牵着走到桌前,对方拿起盘中一个酒盅,对着划开的伤口开始取/血,顾玖痛的蹙眉,可她心底对着突发的变故不知该如何应对,只硬生生忍着裴闻璟给他带来的惊惧。
墨绿色的盅体淋着鲜红,淅淅沥沥,终于,等满上后,裴闻璟松开对她的钳制,兀自将酒盅小心处理好。
浓如山雾的眸子亦是瞬间清明,气质与之前先更加冷硬:“痛吗?”
顾玖被他不冷不热,毫无感情的话问的发懵,来不及回应,便听到对方再传来:“旁边有准备好的纱布跟消毒水,自己处理下。”
顾玖眼角发红,一半都是吓的,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取过她的血,裴闻璟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拿着酒盅等了一杯,虽然这点血不至她怎样,可也在取过后脚底发飘,眼前叠影不断,影影约约间,他看见裴闻璟将酒盅包裹好,门口进来一人,交给对方后,便回身看她。
顾玖额间冷汗直冒,心底的惊惧尚未消散,只听得裴闻璟像她走来,看她一会淡然道:“坐下。”
顾玖麻木的坐在圆凳上,裴闻璟看着她胳膊,一条细密的伤口横亘在那,他挑着纱布沾点消毒水慢慢擦拭,顾玖被冰凉的液体划过忍不住发颤,麻至头皮顶端。
“很痛?”
顾玖点点头,眼圈发红,倒不是多矫情就是确实有一点点。
裴闻璟擦拭完,用纱布给她包裹好,起身;“今晚我们成婚,所有人都在看着,我若从这里出去,明日,你必然成为府中流言。”
顾玖听得迷迷糊糊,懵懵懂懂,裴闻璟自顾脱了外套挂在床边的木架子上,背对着她,声音沉稳:“今晚,你便睡那里。”
顾玖顺着他的视线,向旁边瞥过去,只见再在偌大的婚床附近,有个低矮的小榻就跟铺着厚重棉被的地铺一样,顾玖心中警铃大作:难道裴闻璟是让她......睡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