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
皇宫内苑,灯影摇曳。
江术老远就看到身穿红袍的挺拔身影,一眨眼那人已经上了回廊。
他蹙起眉,加快脚步去追,然而那人走路带风,连引领她的内侍都跟的费力,更别说江术。
他没追几步就微微气喘,停下脚步缓了口气。
“江大人,我可找着您了。”身穿青色官服的矮胖男人跑过来,此人正是前天晚上与江术在醉仙楼吃酒的王大人王元富。
“王大人,”江术一拱手。
“听御酒房的人说,你让人把桂花酒换成了高粱酒,这是为何?”王元富皱眉问,那晚二人商议酒宴事宜,江术明明一副不想插手的样子。
“听闻谢将军嫌桂花酒太甜,今日既是为谢将军接风,自然要随谢将军的喜好。”江术轻描淡写道。
“高粱酒性烈,洛阳百姓都不爱喝,如何能作为宫宴用酒?”
“宫中窖藏的高粱酒不多,只够官员们喝,陛下和宫中贵人们仍用桂花酒。”江术平静道。
“这……”王元富若有所思打量江术。
江术垂眸一笑,“听说谢将军这几日心情不好,若是酒菜不合心意,怪罪到光禄寺,咱们岂不是要遭殃?”
王元富微愣,“你如何得知谢将军心情不好?”
“王大人呐,”江术有些无奈,凑到王元富耳边道:“陛下娶了皇后,谢将军只能屈居人下。”
王元富反应过来,他沉吟片刻,不过是一坛酒,换了也就换了。
“哎,你身体如何?”王元富又关心起江术的身体,那天晚上在醉仙楼他突然晕倒,当真凶险,王元富现在想来仍觉后怕。
“已无大碍。”江术道:“这回宫宴,没帮上王大人,实在抱歉。””
江术每次请完病假回来都要这么说,王元富早习惯了,谁让人家是世子呢。而且自己干得多,升迁的机会就多。
二人一同走向摆宴的琼华殿,京中勋贵陆续到场,江术虽为世子,却没几个人认识他,和王元富默默坐到光禄寺官员的位置,和他爹江文铮隔着几十个人,而身穿红袍的谢凤林则坐在一品大员中间。
不一会儿,帝后驾到,百官跪拜。
戚珩洲摆手道:“众卿平身。”
“先帝驾崩,朕本无心宴享,但谢将军为我大齐立下战功,理应为她接风洗尘,故此破例。”戚珩洲坐于高位,看一眼谢凤林,含笑道。
谢凤林还没用晚饭,却觉一阵反胃。
合着没守三年之丧,还怪她了?
设宴接风是为了她?那立后成婚又是为了谁?
偏偏她还得再次跪下谢恩。
她没注意打量戚珩洲身边的女子,只略扫了一眼,皇后的繁复礼服下,那张脸长得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
短暂的客套之后,宫宴开始。
不管怎样,先帝驾崩未满三年,乐舞不可太欢乐。只一名老乐师坐在琴前,弹一曲《秦风·无衣》
老乐师音色沧桑而有力,像是划过塞北长空的苍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谢凤林端起面前方几上的黄铜酒盏,清酒入喉,也是她熟悉的味道。
她有一瞬恍惚,仿佛回到了镇北营,与将士们围炉而坐的时光。
只不过在军中,大家唱完这首歌,翌日便要奔赴战场。
再次回营,一同唱歌的将士们就会减少几名,偶尔是十几名,几百名。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在脑中闪过,谢凤林压根记不清他们叫什么名字,但她清楚的记得,这些是她的兵。
“谢将军。”
蓦地,温柔的声音唤回谢凤林的思绪,她循声看去,对上皇后的盈盈目光。
“常听陛下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器宇不凡,非我等深闺中长大的女子能比。”皇后的语气温和而亲切。
谢凤林一皱眉,怎么又来?
“皇后谬赞。”她淡淡回道。
“本宫对塞外风光亦十分好奇,以后若有机会,谢将军可否与本宫讲讲?”程芙微微探身,含笑看着谢凤林。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喜欢听北地风光?
谢凤林放下筷子,看向程芙,缓缓道:“臣这些年要么在军中,要么在战场,并无多少游览的机会,偶有几次,路过边塞小镇,这些城镇三五不时就要遭鞑靼人洗劫,百姓人心惶惶,加之北地土地贫瘠,粮食不足,饿殍甚多,房屋破败,百业待兴,周围村落更是荒凉,男丁大多入伍,老人妇孺死的死病的病,臣每每经过,心中大痛。”
她这番话让殿中百官都不禁放下了筷子,要听北地风光的皇后更是有些呆愣,无措地看向身边的戚珩洲。
戚珩洲面沉如水,额角青筋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