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文/秋懿

中午吃饭时间，筒子楼里随处可见升腾的白烟。

傅南忘在老旧的楼梯上走走停停，与落在身后的林双始终保持着一个转角的距离。

到了家门口，傅南忘没有喊门，铁门倒是“咔”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傅凝手里握着沾油的锅铲，鹰隼般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停在她的运动鞋上。

傅南忘不自在的缩了缩脚腕。

斥责来的毫无悬念，“出门前我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穿这双鞋出门，你看我说什么？上周才买的东西，这周就让你穿成废品了。”傅凝堵在门口，看见姗姗来迟、衣服同样被雨水晕湿的林双，语气更加急躁，“你一个人在雨里疯也就算了，还要把小双也拉下水！看看他身上，都是湿成什么样了！”

什么叫把他拉下水？

傅南忘瞪大眼睛，傅凝向来偏心林双，但凡他有点什么事都习惯往她头上按，她有时候真想不明白，这个家里究竟谁才是傅凝亲生的。

“是他自己非要淋雨，关我什么事？”

给他打伞已经很累了，回来还要受一肚子气。

傅南忘扭头瞥一眼满眼担忧的林双，“他自己有手，愿意怎么打怎么打，我懒得管他了，你爱管你管吧，以后他去了北京，你最好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免得磕了碰了都往别人身上赖。

傅凝被她气得不轻，提高音量道：“你再说一遍！”

正在客厅拖地的林有为见情况不妙，赶紧放下拖把，过来揽住傅凝肩膀劝道：“好了好了，两个孩子都还湿着，就别让他们杵在门外了，先让他们进屋，擦擦水，换身衣服。”

有了林有为牵制傅凝，傅南忘胆子更大了些，轻哼着从她身边经过，嘴里嘟囔着：“本来就是，谁要你非让他要去北京念书的。”明知道他跟别人不一样。

* * *

饭做好后，一家四口围坐桌前，除了林有为，剩下的三个人都吃的心不在焉。

傅南忘握着筷子在碗里翻来翻去，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道：“不去北京行不行。”声音轻且突兀，像极了自言自语。

傅凝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从面前夹起一块鸡腿，放到林双碗里。

“不行。”

她说这话的时候，林双的手好似僵了一下，只可惜，傅南忘并没有注意到。

填报志愿的时间上周就已经截至。傅南忘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她心底不愿意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

从林有为带着林双出现在她面前的那天起，转眼已经过了十二年。

她早就习惯了这个安静到近乎被忽视的存在，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分别，傅南忘的心止不住发酸。

她偏过头，余光自然地落在林双侧脸上。不知何时，他放下了碗筷，低着长长的羽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灯光洒下，单薄的身影投射到白色墙面上，紧紧贴着那根陪伴了他很久很久的拐杖。

“小瘸子！”“你看他就是个瘸子！”“小瘸子，只会跳，不会走！”“……”

回忆伴着窗外大雨汹涌而来，筒子楼里那些曾经年幼无知肆意伤害过他的话，此时此刻不断在她耳畔回响。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跟别人扭打在一起。

林双拦不住她，又帮不上忙，只能站在旁边不停喊着“别打了”。

那天傍晚回家，林双一步一拐地跟在傅南忘身后，两人谁也没说话。夕阳铺成的金色道路上，映出了两个头尾相接的影子。

她想，或许那天开始，自己才真正接受了这个人的存在。

两个重组的家庭，一个陌生的哥哥。

一个需要她保护的哥哥。

如果时间能在这里停留的久一点，再久一点就好了。

傅南忘屈膝坐在窗边，看着窗户里的自己静静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