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惊鹊2
脚下确是坦途,她已然望见那崇济寺后山,最高处似乎耸立在云端之中,只见黛色,其他的似乎笼罩在雾中,看不真切。她此时眉间已露犹豫之色,往前踏了一步,伸出手来,分明五指分明,没有什么遮挡视物的东西,只有山体看上去有些怪异而已。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她小声吟诵冒入脑海的曾见过的游记,挑了挑眉,胆子大了些,继续复颂,继续往里进,步履随着所念的词句加快了几分:“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她何止是复行数十步,她简直复行数百步,她有些懊丧,竟没想到这后山与钟塔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但自己总归是已经来了的。
她可是大启王朝唯一的长公主,阿兄、父皇母后还有她敬爱的皇太爷都曾说过她是受诸佛庇佑,妖邪不得侵的,她有什么好怕!
一边想一边壮胆,半柱□□夫,她倒真看见了那后山山脚下的“屋舍俨然”,想象与现实总是冲突的,不然她真以为自己误入桃花源中了。
她看见的屋舍不过三间,看上去并非十分坚固,她有着满心满眼的失望。饶是她再笨也猜出来了,那里住的恐怕只是后山守林人罢了。
她又想起她的刺猬来,心中仍是不甘心,气呼呼地直奔山脚下。这样一来,那屋子便更加清晰了,没有她想象中的破败,看上去有几分潦草的精致,三间屋子似乎还有不同的用处,看上去很讲究,在屋子前篱笆围栏里有不少奇形怪状的花草,旁边用笸箩晒着那些花草,梁肃音猜想是草药。
旁边应该是药圃。
梁肃音点了点头兀自道:“这也算是良田、美池、桑竹之属罢。”
她极少接触皇城以外的人的生活,少时年幼,习武也通常是外爷来宫中亲手教习,再大一些,学骑射挽弓射箭,阿兄不愿假借他人之手,都是亲自带她去东宫所属校场教习,她除了能带上杨重戚游玩郊外,实在是见识渺渺。
她有些好奇,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似乎看准了没人,悄悄溜进去看一眼。不过一眼而已!梁肃音有些羞愧,擅入他人家实在不好,心中却又私心作祟,天下都是自己家的,悄悄看一眼,就一眼!
于是不过须臾,那纤细白皙的一只手就按在了木制栅栏上了,她行状鬼祟,推开时木门轻轻“吱——”了一声,她抿唇侧身,顺利溜了进去。
篱笆栅栏围的地方很大,似乎除了草药,还种了兰花,山脚下温度不算高,又是春天,园圃里种的花大多都没有开。她周身环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大概是草药的味道,很好闻,比宫中那些熏香好闻多了。
梁肃音放缓了步伐在里面逛着,她很喜欢这种凝实中带着淡淡草木香的味道,阿兄也偏好这类香,想起阿兄,梁肃音的警惕便放松了片刻。
只逛了一会,梁肃音便觉得好生无趣,想去山中,又碍于自己现在口渴。
捻桦被自己支开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自己,梁肃音嘟囔着,不知不觉早已绕过了那园圃,朝着屋舍迈着大步子踏了进去,颇有些进自己家门的感觉。
梁肃音早就将最初那些顾虑抛诸脑后了。
三间屋舍大门开了两间,要说梁肃音也是当真并非缺心眼,两间屋子一间书房一间厨房,哪里有能喝的水?她可不就只能推开那间关了门的屋子?
那屋子的大门委实好推,梁肃音不过轻轻一拍,那门便大敞而开。她在堂屋闲庭信步,案台上放着一沓书,最上是《策论》,往下是《通鉴》,最下是《道德经》。看上去并不整齐,似是被人随意丢在这里的样子。
这里也没水,梁肃音意兴阑珊。
她几乎是抱着不太可能的念头,推开那间里屋的。
但当里面传来一声轻哼,梁肃音往后一退三尺远瞪大眼睛之时已然晚了。
偏偏梁肃音还真是个胆子大的,她退后良久不见有人出来,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听错了,好歹是个十三岁的姑娘,又是会耍刀枪的,脑子一热便往前冲。
不冲还好,一冲便当真冲进他人卧榻之间。
她在房间里,跺了跺脚,睁开眼睛时,正对上一双有些睡眼惺忪的眸子,长发不梳而顺,自然垂落在他身前身后,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但那张脸十分清隽,颇有些清贵的感觉。
猛然间看见闯入的自己似乎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眸中有些探究,却并没有错愕。
末了,他那修长的手便从衾被中探了出来,白皙隐隐可见青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低着头,梁肃音窥不太清他的神色。
待他再抬眸时,眼眸深邃中带了戏谑,让梁肃音呼吸有些一窒,匆匆挪开了眼,觉得他与自己见过的男人不太一样,杨重戚古板持重,阿兄清风霁月,这位看上去有些,她叹了一口气,竟觉得那张顶顶俊逸的脸上无端生出几分邪气。
大抵是因为他衣衫不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