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umn thirty five
,即使不用低头,我也知道指间景象一定惨不忍睹,一片狼籍。
“我要去找休伦!”安娜坐在桌对面死死盯着我,她急切向前倾身,眼神里依然一片混沌不清,我知道她还没有好,但充血的红眼珠进一步诱发了身体里不安定的因素。
杀了她,杀了她,不要遏制你的本能。身体叫嚣着反抗,它无法理解我荒谬的所作所为。
手指交握得更紧,指甲竖起狠狠扎进手背,皮肤开裂的声音在充满安娜爆喝的空气里微不可闻,毒液从皲裂成碎片的皮肤里渗出来,灼烧指尖,侵蚀指甲,那些脆弱的薄壳从手指表面脱落了,指甲掉在地上,我用鞋跟将它们碾碎。
身体上的痛苦给了大脑短暂逃离本能控制的机会,那皱缩成一团的物什大口大口喘着气。渗出毒液的伤口和脱落的指甲开始飞速愈合起来,新生血肉的细痒为刚刚落息的本能提供了可乘之机,它们顺着血肉的梯子爬上理智,肆无忌惮的攻歼它。
“求你了,让我回去吧。或者让他来也好,他可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不让我们一家人团聚呢!”
安娜的哀求被空气里无处不在的火焰炙烤融化了,灼灼白汽冒出皮肤,身体像在被人用刀一片片凌迟。我艰难蹲下身,捡起散落一地的残肢断臂,紧紧抱在怀里。
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
交握的双手松开了,我伏下身,让下巴搁在餐桌上,被贴住的合金瞬间沉陷了一点,它们被迫吸收我转移的力量,解放的双臂猛地向前冲去,却在最后一刻被支离破碎的理智收回后像藤蔓一样缠住大腿。
指甲深深掀破坚硬的表皮,触及底下浸泡着毒液的柔软肌理,膝盖弯处几个被手指插出的血洞正向外流出毒液,毒液顺着小腿流下,腐蚀了干净整洁的软袜,滴到地板上的那些立刻发出不详的滋滋声,我忍着剧痛踮起脚尖,控制力气用鞋跟轻轻敲打地面,发出掩饰的噪音的同时不动声色的抹平地板的痕迹。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
不要,不要,不要伤害她,求你。
“你真自私!”
合上的眼皮在最后一刻挽救了摇摇欲坠的隐形眼镜,过度泛滥的毒液愈合着桌下不可见的伤口,可他们无法愈合的是胸腔里已死的心灵。视线一片模糊,血红的重影铺天盖地,与无边无际的黑暗糅合在一起,嘲笑我永远无法逃脱,以爱为名虐杀生命的苦海。
“···妈妈。”
苟延残喘的气管搅动空气,碰撞出模糊的音节,我知道我的气管完好无损,我的声音也并不破碎,我保证我的痛苦不影响我的面无表情,外在的一切完美无缺,死的只不过是我悲伤到无法言喻的灵魂。
“妈妈。”我加重了声音,安娜手上的创口已经完全结上一层薄薄的痂,不再血流如注的手指给了理智占尽优势的机会,大脑拼命挣脱出本能的枷锁,飞奔着前往它的另一片痛河。“我爱你,妈妈。”
大腿上被撕裂的抓痕缓慢愈合着,时不时仍然有毒液渗出侵蚀指甲,身体的惨痛与精神的剧痛交织在一起,无数个值得我失去理智,值得我大开杀戒,值得我嚎啕大哭的理由。
但理智疲惫不堪,本能偃旗息鼓,眼泪不复存在。
有的只是所有深在内里,难以愈合的创口,匍匐其上蜿蜒而下的血流,和血流交汇描摹,割裂血肉,刻画出凄迷混沌的句子。
“妈妈,我爱你。”
名为爱的魔法为安娜唤回了理智,她模糊迷蒙的双眼间歇性恢复清明,但她渴望离开的欲望并未离去,我能看到它们蛰伏在清白的眼底,蓄势待发。鞋跟擦过地板,脚步绕过餐桌,温暖的热量步步紧逼,而我没有,也无法解脱逃离。
一双手捧住了我的下巴,我连忙躲开,将下巴侧到安娜穿着厚重毛呢外套的肩膀上,我不能让她感受我的异常,正如我永远无法向她倾吐我的埋怨和痛苦。
温热的血液隔着吹弹可破的皮肤,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奏响触手可及的欢歌,我抽出带着颤抖的双手,像她摸着我的头发一样环抱住她的腰身,手套庇护下的手指对着窗户,蜷缩抽搐,如影随形的本能在鞭策它们做自己该做的事。
“对不起。”声音如细针落地,微不可闻,可其中蕴含的分量,却足以将我一次又一次砸入地狱。温暖的液体顺着冰冷的脖颈滑下,很快就被过于寒冷的体温冻结在胸腔里,成为尖锐的冰棱代替了原本心脏的位置。
安娜的抱歉的啜泣就像窗外迷蒙而下的大雨,如此柔软,只要一点一滴就足以泡烂岩石,如此坚硬,只要一分一毫就足以割断肌理。可雨停了还会下,她哭后也不会改,这是大自然注定的结局。
“没关系的。”
嗓子拒绝发出声音,因为它知道任何话都不足以弥补犯下的过错,不足以弥合久远的伤痛,但我告诉它,你必须这么说。
“我原谅你。”
残破的友情可以分道扬镳,灰败的爱情可以死生不见,可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