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知是不是棠梨的心声太过强烈，马车方行至蜿蜒曲折的盘山路，天色已十分晦暗，沉甸甸的黑云盘旋在半空中，像是要将人吞吃殆尽，明晃晃的闪电照亮半个天幕，随即霹雳春雷从远处滚过来。

大雨倾盆而下。

天公作美，是动手的好时机，棠梨心中念道。

从五岁起，她便被关在昏暗的密室中，没日没夜地练武读书，弓弩剑戟、下毒行刺乃至诱人扮弱的姿态都要勤勉练习。

那时舅舅对她严苛得几乎像是虐待，甚至为了让她炼胆，特意从山沟中挖了新鲜的尸体，让棠梨一刀刀刺进心脏咽喉，速度力度但有半点不对便更换重来。

每当棠梨撑不住求饶时，总会被舅舅带到宗庙中，一遍遍讲述族人惨死于武安侯屠戮之下的经历。

无论她怎样疲惫，看着族人们染满鲜血的牌位，那股复仇的狠劲便从心底再次腾升出来，仿佛她天生使命如此。

直到如今，无数次午夜梦回，那些尸体上冰冷僵硬的触感、刀子刺进皮肉撕裂的响声，无一不成了棠梨挥之不去的梦魇。

念及此，棠梨有些不安地抚着袖口处短匕。

只消局势一乱，沈淮礼放松警惕，她便有绝对的把握将其一击毙命。没了沈淮礼，再鼎盛的武安侯府，也终将走向衰亡。

“三小姐！”

马车的帷裳被掀起，一个面容姣好的侍女正神色慌张地询问：“雨势实在太大，前边山势险峻，若再往深处去，奴婢怕小姐有危险。”

“不许停。”棠梨的思绪被打断，脸色有些沉，不顾侍女的劝阻，径直道：“我与二哥第一次相见，岂能被这区区小雨吓退？”

与初入沈府时不同，棠梨的声音此刻格外沉静，即便隔着呼啸的狂风，那股威逼的气势也使众侍从霎时噤声，畏不敢言。

不过多时，远远便听见马蹄声。

棠梨颊边挂着浅笑，指尖勾起帷裳，探头望去。

为首的男人昂然端坐在红棕色骏马之上，身姿肃穆挺拔，银色铠甲反射着冷冽雨光，横刀拍马而来。

棠梨的心脏一紧，随即迅速猛烈地跳动起来。

三，二，一。

“砰！”

一棵树凌空倒下，横在半路中，险些劈断车辕。

“啊！”走在前方的侍女惊恐地朝天上望去，一颗雨滴忽然重重砸进眼睛里。

侍女吃痛，伸手一抹，指缝间竟是鲜红颜色。

短暂的沉默后，侍女惊叫的声音贯彻山林：“杀人啦！”

刹那间，无数黑衣蚂蚁般倾巢而出，打斗哀嚎的声响瞬间炸开，侍从们四散而逃，不过几步便全被刺客抹了脖子。

瞧准时机，棠梨翻身下了马车，矫健的身影几个闪身便隐匿在了葱郁丛林中。

沈淮礼十五岁中武状元，功力深厚无人能及，舅舅从前对他实施数次围剿，皆凄惨落败，可今日不同，沈淮礼匆匆回京，身边的人手不多，此处天时地利，成败在此一举。

棠梨躲在大树后提心吊胆地观望，不远处，沈淮礼一人策马于最前方，宛如天降杀神，手中长剑一挑，便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落地。

见此情形，棠梨心急如焚，犹豫片刻后，吹响了手中竹哨，短促的鸣声瞬间湮没在震天的杀喊声中。

二哥！”她做出满脸仓惶，急匆匆向沈淮礼跑去。

沈淮礼胸前的银胄已被鲜血浸染成鲜红，可他手中利剑挥舞的速度却越来越快，鲜血短暂迷了眼，睁开时他循声望去，不远处一道亮色忽然闯入他的视线。

女子一身浅粉薄衫，身段窈窕，泛红的眼眶像含着薄醉的桃花。

“二哥，救救我……”

棠梨像是怕极了，声音颤抖得厉害，华贵的长裙拖曳在泥泞中，犹如被暴雨□□的娇花。

沈淮礼神色冷漠地瞥了一眼，眸中警惕一晃而过。他并未回应，可策马的方向还是不由自主向棠梨靠拢。

眼见着快到她面前，忽然棠梨像是被绊了一跤，脚步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摔在地面。

黑衣人来势汹汹，毫不手软，利刃霎时悬在棠梨洁白柔弱的脖颈之上。

“手给我。”

沈淮礼的剑背狠狠打在马上，声音穿透层层雨雾，仍然显出焦急。

骏马吃痛，转眼便疾驰到了棠梨跟前，沈淮礼俯下身，伸手想接她上马。

棠梨仰起头，急风骤雨裹挟着男子凌厉的气息，猛地朝她扑过来。

几乎无法防范的姿势，即便是沈淮礼这般骁勇之人，也难免漏出致命的破绽。

棠梨心潮涌动，面上却仍是一副胆怯恐惧的模样，犹如受惊的羔羊，颤巍巍向沈淮礼伸出求援之手。

二人近在咫尺的瞬间，棠梨手腕翻动，袖中短匕早已蓄势待发。

“轰隆隆！”

霎时间，不知从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