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六月天孩儿脸，晨起还是乌云密布满天阴霾，眼瞅着要下暴雨的阵势，这会子忽然又放晴了，赤金的阳光撕破云层一缕缕洒下来，照得满室亮堂。

昭仪萧氏所住的玉芙宫内，那粉光脂艳的女子亦是满目喜色，“万岁爷当真醒了？”

来传话的小太监频频点头，“千真万确，奴才亲耳听师傅说的。”

凡是机灵点的近侍都会跟御前那几个当差的打好交情，他这师傅虽然还没走进乾元殿的最内层，可已算得颇有分量的了。

数日前皇帝由几位亲王陪同到皇家园林游猎，哪知御马不慎叫地上的捕兽夹给卡住，误打误撞把万岁爷摔下来。虽然过后惩治了乱放陷阱的宫人，可万岁爷却昏迷过去，至今迟迟未醒。

上至太后、下至嫔妃都愁白了头发，而萧琳琅则是其中最着急的，二月选秀进宫，至今还未见过圣上一面，倘皇帝有何不测，她岂非终身无靠了么？

如今圣上大病初愈，倘她能早些前去侍疾，再趁机怀上一男半女的，便可脱颖而出，不但成为嫔妃里的佼佼者，连家里人也面上有光——母亲因为没诞育嫡子，多年来在父亲跟前总是矮了一截，否则也不用将全部指望寄托在她身上。

她是必不能让母亲失望的。

萧琳琅攥紧手心，晶莹剔透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平复了心绪后，才让侍女为其更衣。

夏蝉小心翼翼道：“是否将二姑娘也捎上？”

萧琳琅眸光微黯，和她一起进宫的庶妹因为身份缘故只封了才人，就更难蒙圣上召见了。

她真不知当初萧家为何会叫两个女儿一同选秀，还是母亲的意思，说帮她寻个膀臂——等萧琉璃生下皇子，自然得养在她膝下。

萧琳琅起初很有些膈应，她自己年纪轻轻，又不是不能生，何必非得提携一个拖油瓶？然而萧夫人娓娓劝说，男人多喜欢柔顺婉媚的，那小贱人正好投其所好，若真有机缘，不过借她肚子养个孩子，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去母留子也就是了。

萧琳琅这才勉强答应，她自幼娇生惯养，秉性骄傲，虽然得了母亲嘱托，依旧眼里揉不得沙子，进宫以来两人虽未反目成仇，可也形同陌路，井水不犯河水。

谁知道万岁爷对后宫这样疏离？为求保险，只好双管齐下了。

萧琳琅沉下脸，“去请。”

夏蝉答应着，一溜烟小跑去西殿，没多会儿又回来，讪讪道：“萧才人羞于面圣，想向娘娘讨几件艳色衣裳。”

萧琳琅气极反笑，“她倒给点颜色开染坊起来。”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萧琳琅无法，只得打开箱笼，让夏蝉找了些时新料子，她堂堂昭仪，总不能说是借的，只好当赏给下人了。

以为对面总该知足，谁知夏蝉去而复返，“才人晨起未用早膳，这会子神昏气丧走不动道……”

连她也觉得二姑娘太过分了，娘娘顾及姊妹之情才愿意拉她一把，她倒好，仗着有求于人反来辖制，真是不识好歹！

可又能怎么着呢？再耽搁下去，乾元殿该乌泱泱挤满了人了，萧琳琅咬一咬牙，“把我妆台下那盒内造点心给她拿去。”

东西还在其次，那点心可是太后娘娘赏的，前阵子为了邀宠，她没少奉承那老虔婆，得来的也不过这点赏赐，她爱逾珍宝，本打算等皇帝过来时再分食的，眼下顾不得许多，只能以解燃眉之急。

萧琉璃打小贪图口服之欲，自入宫之后饮食非但不见长进，反而比家中寒酸许多，肚中早清淡得能刮下一层油了，如今心愿得偿，方才换了衣裳姗姗来迟。

萧琳琅冷眼看去，见她宽袍大袖、低眉垂首，俨然一副娇娇怯怯弱不胜衣姿态，不由得暗暗咬牙，到底是妾室教导出来的下流种子，上不得台面。

她不欲多言，只警告道：“待会儿到了御前看我眼色行事，不许妄动，若惹出祸事，连本宫也保不了你！”

琉璃轻轻应了声。

她自然不会轻举妄动，侍疾而已，又不是什么好差事，求她她都不想去呢。且琉璃进宫的日子虽短，已隐约觉出周遭十分异样，再怎么清心寡欲的男人，只要还有生理需求，也没有十天半月不来后宫的道理，要么身有隐疾，要么就是自惭形秽、不敢与这些花容月貌的女子相处，两者都好不到哪儿去。

萧琳琅见她受教，方才心宽，命侍人摆起肩舆，仪态万方地坐了上去。

琉璃自然没资格与她共乘，只能远远坠在后头。好在她也不介意，多走两步就当锻炼身体了。

乾元殿外热闹非凡，宫人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显然是在议论皇帝病况。萧琳琅先以眼色警告那帮闲汉，待叫人通传之后，便欲进殿。

琉璃小声提醒，“姐姐，我瞧你眼睛不够红咧。”

萧琳琅责备地瞥她一眼，什么时候轮到她来指手画脚。可转念一想，陛下出这样大的事，自己身为九嫔之首是该显得悲戚些，便把袖子轻轻往眼角搵了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