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犇犇，爸爸回来啦！”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我从书房中冲出来，一把扑进爸爸的怀抱。爸爸抱起小小的我，点点我的鼻子，“犇犇在家有没有乖乖听妈妈的话。”

“有哦，不信你问妈妈！”

“我们犇犇这么乖呀，爸爸给犇犇带了礼物哦！”爸爸放下小小的我，打开了他的行李箱，里面有一盒精美的陶瓷娃娃，各种造型的，下面是几本儿童读物。妈妈在后面裹着披肩倚着墙笑。这一幕总是浮现，似乎只要我回忆美好的部分够多，就可以遗忘掉后面一系列不愉快的部分。可惜，记忆并不是丙烯画，并不是堆叠足够多的颜料就可以覆盖原有的底稿，记忆更像是水彩，颜色只会在原有基础上不断叠加，最终变成认不出的颜色。身为画家的妈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个道理。

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会失控呢？爸爸不再回家开始？还是爸爸毅然决然要去伦敦开始？究竟是哪件事情在先呢？是爸爸先说要去伦敦？还是爸爸先开始不回家呢？

“我要带着犇犇走。你也应该和我一起去。”

“全世界都围着你转吗？你别想带走犇犇！想都不要想，你要过自己的人生你就滚好了，滚！”

“我没有说我要一个人去，我说了，伦敦有更好的机会，那边的大学聘请我去做教授不是好事吗？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高兴一下，你为什么从来都那么高高在上！你在这里有什么，你去伦敦又不是不可以画画了，犇犇在伦敦也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

“我的生活呢？朋友呢？我的父母呢？……”

很多对话我已经不再能清晰地记住，可能因为我在忙着大哭，大脑缺氧了。缺氧的大脑是什么都记不住的，只能不停地抽搐，挤出更多没有用的眼泪来。

爸爸不回家了，爸爸以前每天回来都要把犇犇抱起来亲一亲，夸犇犇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女孩。妈妈剪掉了长发，妈妈说爸爸的女学生也留着长发，妈妈不要和她一样。爸爸不接妈妈的电话，妈妈把犇犇的瓷娃娃扔在了墙上，瓷娃娃的胳膊断成了三截，瓷娃娃的腿碎成了渣子。犇犇跪在地上，想要把破碎的瓷娃娃拢到一块，她的小手被扎破了，血滴在破碎的瓷片上，妈妈冲过来对犇犇大吼：“已经碎了你还捡它干嘛？你看你！都碎了你还捡，都怪你那个爸爸给你买的这些破东西！“犇犇坐在瓷片前大哭，妈妈的巴掌落在她身上，”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然后妈妈又跪坐在地上，把犇犇抱紧怀里，“对不起，对不起，犇犇对不起，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好。”

……

我不知道已经呆坐了多久，突然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笔记本上也落满了泪水，我赶紧擦了擦鼻涕和眼泪，合上了笔记本。屋外只剩下了电视和毛衣针的声音，看来耿阿姨已经回自己屋了。

妈妈现在已经不再会乱扔瓷娃娃了呢。可是碎掉的瓷娃娃呢？还能拼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