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妈，你看到我日记本没有？”

“你又乱放，我可没看到，别讹人啊！”

我踩着凳子，踮着脚想要够到柜子的最里面，应该在这里才对啊，日记本都放在这里的。当初回来得很仓促，我只是带了现金、几件换洗衣物和全部十三个日记本还有我的婚戒，别的什么都没带，我给妈妈打电话说想回老家的时候，妈妈也没多问，我的车开到楼下的时候，妈妈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她一向动作利索，而且崇尚极简生活，几件衣服和简单的日用品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我并没有说要回来住多久，一转眼就已经在远镇呆了一年还多，妈妈也从来没问过什么时候要回去，只是陪我在这里呆着，她似乎也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妈！还是没找到！妈！”我站在椅子上叫唤个不停。

“那不是嘛！在你枕头旁边！哎呀你真是的，说了多少次了，你要是记不住自己放到哪里的话，每次用完就放回原处。就知道妈、妈、妈、妈叫个没完。”

“嘻嘻，那不是每次妈妈都能找到嘛。”我从椅子上跳下来和妈妈撒娇，耿阿姨端着菜撩开纱帘进来了。

“诶呀，阿姨，我忘了买瓢了。”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背负的重大使命，拍了拍脑门。下次出门真的要带备忘录了。

“没事，明天我去早市上买就可以了。”妈妈从屋里搬出来红色的小桌子，我去屋里取碗筷，外面耿阿姨又和妈妈叽叽喳喳聊起了村头巷尾的八卦，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这么多的小道消息，我感慨着她们对于八卦无限的热情。

晚饭过后她们会坐在沙发前一起边聊天边打毛衣，这项手艺在我这里已经彻底失传，据说姥姥当年是远近有名的裁缝，靠裁缝铺过活儿，妈妈从小在耳濡目染之下练就了各种手上功夫。相比在姥爷的逼迫之下练字画画，妈妈有时候会把拼布头和踩缝纫机当作娱乐活动。织毛衣是她嫁给父亲之后掌握的技能，年轻的时候她还潜心研究过各种花式针法。

我点着一盏小小的台灯在有炕头的里屋看书，顺便记些零零散散的心得和笔记。以前我总是和戴吾一前一后地看同一本书，然后交换心得，他会在我的笔记本上留下一些批注，有时候只是可爱的吐槽，这是我们独有的交流方式。包括我所有出版前的手稿，他都会看过之后把自己喜欢的句子划出来，但他并不批注我的手稿，像是一种创造产出者之间无言的默契和尊重，就像我从来不对他的画作指指点点一样。同时我又觉得，也许我们都十分欣赏对方的才华，对方的作品在彼此的眼中都是不需要更改的、完整的、恰到好处的。他近几年画得越来越少了，我们也变得寡言，好像自从他带了学生之后，我们就越来越没有共同话题了，也许他在课堂上说了太多太多，已经不剩什么话可以说给我。他的嘴巴一定很累吧。

屋外传来阵阵猫叫声，我知道是白肥肥来了。

白肥肥是附近一只流浪猫，岁数许是很大了，老人们还在世得时候时常喂它，它就把这里当作了根据地，好在这个习惯被耿阿姨保留了下来，所以这家伙从没饿过肚子，吃的溜光水滑白白胖胖，所以我就叫它白肥肥。这名字倒不是现在取的，我第一次见它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沿用至今，大家都这么叫。这家伙野得很，也不想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所以我们也没收养它，任由它去留，姥爷还在的一个冬天，它出去和别的野猫打架，回来的时候下巴都被咬掉一块肉，奄奄一息的。两位老人心疼坏了，把它强行按在家里，每顿饭里都倒一点阿莫西林胶囊的粉末进去，不许它再出门和别人打架，直到伤口愈合，就那样熬过了一个冬天，它又变成了健康且溜光水滑的胖子。

它站在屋外的窗台上看我，我也抬起头看它，它隔着玻璃和我撒娇，我笑了，站起身出去摸它。这个可爱的家伙值得我冒着被蚊子吃掉的风险去撸一把。

“关门关门，有蚊子，你又出去干嘛，你蚊香先点上，今晚有蚊子你别想睡。”妈妈对着要出门的我喊。

“好好好。”我又回到屋里去点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