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谢羡还没意识到，公主竟出于这种看热闹的荒唐心思，才不派丫鬟来扶她。

她好不容易从令自己窒息的熏香中找回神智，晕晕乎乎地抬头，便看见一个容颜淡漠的男子。

那人低垂眉眼，身体微微后仰尽量同她拉开距离，仿佛在表示同她毫无瓜葛。

他的鬓边长发垂下一缕到谢羡的耳边，一袭紫袍只有衣领处透出一线白。

再往上，这抹白与那明净肤色的交界甚至不容易分辨，反而与紫藤萝色衣袍一起，衬得整个人干净得如同雪夜明月。

分明被簇拥在人群里，却自有一份清寂疏离，天然高高在上一般。

谢羡一时瞧得有些恍然。

那少年对上她的视线，看着望他出神的少女，忽而唇角生出濯濯笑意，修如梅骨的手指勾过一把折扇，用合着的扇尖挑起谢羡的下巴问道：“我好看吗？”

那神情说不出的蛊惑，上挑的眼尾也带着一丝缱绻。

谢羡下意识地想点点头。

还不待她有所动作，很快，一方丝帕就看似轻飘飘地坠到她的侧脸上，滑落过她的眼睛。

暗蕴的力道之大，让谢羡即便猛地闭上了眼，也觉得被砸得生疼。

耳边跟着响起那人平和而漫不经心的声音：“喏，擦擦口涎。”

谢羡一惊，条件反射要去擦拭唇边，却很快意识到他不过是在调侃羞辱自己。

望着对方饶有兴趣的眼神，谢羡没来由地想起来京途中，曾瞧见过的、被铁链锁住的猴子。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羞恼，只觉得自己在这些贵人的视线中，不再是个人，而是与猴把戏无异。

然而谢羡很好地掩饰住了，面上十分平静，只是伸手将脖颈侧的帕子拿开。

很快却听见裴祭又道：“公主，恕臣直言，您带来的这位小姐，看上去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明明容质世所罕有，身份也尊贵无匹，偏偏他嘴里说的，却都是些与身份不符的孟浪之语。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得大概就是这种人。

谢羡想明白这一点后，愤怒倒少了很多，只是心底有些无力。

眼前这些高门权贵，甚至皇亲国戚，是在梦中的谢羡未曾接触过的。

与他们产生交集，更是这辈子一直待在乡下、只靠着几十卷书消磨时光的谢羡，无法想象的。

只是······那人说话的声调平和而漫不经心。

谢羡听着他的声音，总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然而她在脑海里回想几遍，仍无头绪。

不过此刻也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

谢羡想站起身，手指无意识地寻了一块平坦衣袍借力，却不想正好撑在了对方细瘦而充满韧劲的手臂上。

稍高的体温隔着名贵透气的云绸料子传来，仿佛直接烫在了谢羡心上。

谢羡动作一滞，身子跟着瑟缩了下。

她本想装作未曾注意到这个插曲，从男人的臂弯中站直，没想到刚起身到一半，裴祭抽走了自己的手臂，袍袖轻轻一甩，谢羡整个人就被风力推了出去。

幸亏谢羡反应很快，几乎是一刹那间就旋了个身，扶住旁边的几案站稳。

站直后，望着近在咫尺的漾漾碧波，她才知道刚才有多险。

许是为了方便与外间花舫相接，谢羡附近的美人靠较其他位置要矮不少，高度堪堪到小腿。

倘若她转身时多退半尺，便会被绊倒后仰，掉进那深不可测的幽幽湖水里。

然而似乎高兴早了。

刚想向御姿公主身边走去，膝窝处突然一麻，腿上没了力气，一步未踏出去，反而趔趄着踩住了一片裙摆，谢羡身子一歪，猛地朝美人靠上撞去——

尖叫声跟着响了起来，谢羡微张了嘴，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声音是方才想退去画舫，却因为裙子被钩住没成功的女子所发出。

就在她想明白的这个瞬间，咚的两声，两人已经双双跌过矮小的美人靠扑落进湖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