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堂下三人又聊了些内宅的琐事,全是些门阀家人情世故的往来,谢皎是有话就接着,变着法的哄王妃的顺意,她本就机敏侍奉王妃又是铆足了劲,往往随意一个话头就能让她说的妙趣横生。
此刻她说道东平郡公入朝拜见圣人,他头回出入禁中心中难免局促,宦官引他入殿也不看清圣人在何处,倒头便拜口中山呼万岁,抬头才发现拜错了人,藐视圣躬罪过可大可小,在座的都为东平郡公捏了一把汗,谁知那位很有几份急智,张口便说,“臣的一颗忠心装的全是圣人,行走坐卧想的全是圣人的教诲,一不留神错将柱子看成圣人,全是、全是臣日夜思念的缘故。”
谢皎说着趣闻,说到东平郡公几句自白,她学着郡公突厥人的口音粗声粗气倒也是惟妙惟肖。
卢王妃是知道东平郡公此人的,只没料他还有这样一段往事,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扶着胸口顺着气说,“快不要逗我了,我笑的喘不过气来。”
李序从旁听着,谢皎公然取笑朝臣言行不稳妥,他此刻不便说她,抬眼看她说的眉飞色舞,李序心下闪过两个字,谄媚。
妇人的德容功言,她算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媪从外间进来在王妃耳边耳语几句,王妃收敛了神色,对他们说,“你们在此处等等,庄子上有些麻烦事,内官等我去决断。”
卢王妃一走刚才的欢笑转瞬间云消雨收,李序饮了婢女递过来的茶,双眼微阖向后靠在椅背上养神,谢皎壮着胆子仔细打量对面的郎子,李序的五官生的深邃英挺,此刻他垂下眼皮假寐,眉目间倒显的柔和一片,像是个清俊尊贵的王侯公子了。
可偏这郎子能看不能摸,他睁开眼一瞪,张开嘴就有无数的贬损等着你。她心中默默道,但愿王妃不在这一刻让她能够相安无事。
“你看没看够。”李序撩起眼皮看向她,薄唇牵扯了一个讥讽的弧度,“谢家的女郎全是你这模样,不错眼的盯着郎君瞧?”
谢皎是瞧了他,可也没不错眼神的瞧,她就看了一眼,怎么就把她阖族的女郎全给骂了,她心里不忿的时候下意识的垂下眼皮,这是她的小习惯,她温声说,“郎君勿怪,妾看郎君阖眼睡了,想着堂下荫凉怕郎君冻着。”
李序当然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的胡扯,嘴角微一哂,凉凉调转开视线。
“河东道的战局稳住了,岳父来信你收到了没有?”他说完就见谢皎一脸讶色,显见的对此并不事先知道,这很好,他李家的妇人心若是长在了谢家,实是让人不安的很。
李序说了半句没声了,急的谢皎心里百爪挠心,想探问几句怕他哪根筋不对拿她当探子,可怎么能不想知道呢,东都陷落也有两个月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战乱阿耶那一点消息也没有。
想了想,对父母亲人的思念让她大着胆子开口,“河东道前线稳住了,全是家翁同郎君的功劳,肃柔在此替河东道众将士拜谢李氏的大恩。”
李序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扬了扬眉,敷衍道,“娘子客道了。”
“我的母亲和弟弟在晋州,郎君可有他们的消息?”谢皎满心期盼能得到肯定的答复,可李序只管征战,哪里会揪细的过问同他毫不相干的李夫人。
他摇了摇头,好歹想起军报中提到谢权忠把中军大帐撤到了关内道,如此家眷想必也是一同过去了。
谢皎勉强遮掩住难言的失望,安慰自己道没消息就是好消息,阿耶能撤军阿娘阿弟一定也是随军到安全的地方了。
她抬头望向窗外的树枝,枝丫发出嫩绿的芽,是一派可喜的早春景色,阿娘阿弟一定是到了关内道,现在也正看着满园春色想她呢。
李序此时暗暗打量谢皎,谢氏同他以往经历过的妇人一样又有大大的不同。就如此刻,她心中应该是失望极了,面上却带着温煦和缓的笑。可你说她贤淑,偏她又是他见过最能装相又厚脸皮的妇人。
妇人的好品行她大概只和容字沾边,“德”“功”“言”全同她不相干。
可能是妇人脸上落寞又兀自遮掩的笑让他觉得不自在,李序撇开不在内宅言说政事的规矩,他开口道,“东都虽失陷,但河东道旁的州府全有陇右的精锐襄助,叛军想要一口吃了河东道怕是不能了。”
谢皎听闻李序说完,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郎君,心道,李序这是宽她的心?
对面的郎子目光泠泠注视着她,脸上看不清喜怒,多半是她自作多情,反正他说的消息不坏,谢皎垂手喏喏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