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
穿着得体的青布棉短褂,腰间配着京正园的琥珀牙牌:“李公子见谅,我家老爷今日休沐。安家有规,凡至旬休、年节,酉正闭门,恕不敢逾矩。”
长渊却是一笑,“非是要您逾矩,只是请您通传。长渊进门是逾矩,您不是。”
身边的先生便取下招文袋,递予守门人。
“规矩由人定,自要为人情让步。人群作鸟兽散,独留公子,可见是一片赤诚。”
长渊便颔首,遂抬腿跨入角门,心中暗舒了口气,道果然爹说的是对的,无论什么样的门,只要“门包”够大,总能敲开的。
门内隔去喧嚣,种着槐树,再往里走至垂花门前,种着一水儿的白玉兰。此时正值一月,腊梅花开,闻得隐香,长渊嗅了几口,又不敢死劲儿嗅,怕吸气声大了引得前边引路之人的注意。又穿过一段抄手游廊,只见一大理石题字插屏,转过去,后面是待客的小厅。他和先生随前人上了踏跺,进了小厅。长渊眼珠转了转,正北的壁上是一幅八仙过海图,两边摆着几盆花草。东西两边按部就班的摆着些桌椅,正中则是一个红木的三足香几,上面虽摆着香炉,此时却并未点香。主人未到,长渊自是不敢落座,只是静候在一旁。不知过了多久,一穿着荼白长衫的人才进来。长渊看去,只觉此人周身灵力不盛,不似天仙级别的人物。
果然,那人开口道:“鄙人为京正园管事,公子有甚要事,可先说与鄙人。”
长渊稍愣,倒是也算反应快,立马道:“您坐您坐。”
那管事便也道:“客也请上座。”遂拉过一旁的官帽椅坐下。
“在闭门之时前来叨扰,长渊实在抱歉。”
管事道:“群贤毕至,是我家主君之福。客先喝杯热茶,润润口舌。”
旋即便有侍女端了热茶上来,茶汤盛在豆青釉的盖碗之中。长渊本欲尽快说事,可人家既然上了茶,那这事就得等等再言。他接过茶,习惯性的用碗盖刮了刮茶沫,心不在焉地小啄一口,心中酝酿着其他事情。直到站在身后的先生轻轻点了点他的肩,他才将注意力转向眼前的茶汤中。
他又是一愣,一抬头,正好瞧见那管事也在看着他,长渊忙扯出一个微笑,道:“安大人贵为一部尚书,不想府中却是如此节俭。”
管家也笑了,道:“茶么,不过是给白水提个味儿,给人醒醒神儿。无论优劣,喝进肚里都一样。好的喝不成神,坏的也喝不死人。”
“您说得有趣,也有道理。但长渊依然要驳一驳。”长渊只喝了一口,便将那茶放下,道,“古人曾吟:‘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苦荼轻身换骨,昔丹丘子、黄山君服之,羽化而登仙。安大人忧国忧民、劳心劳力,苦荼仙药解的不是口干,而是神郁。正巧今日拜会,长渊携了好茶,望大人吃了,能换得几分神清气爽。”
话落,有侍从双手捧了罩着绒布的托盘来,上面端放着一个戗金银的漆盒,漆盒开启,呈到管家面前,管家观其色状,又轻嗅其味,合上双目,道:“果真好茶。”
少顷,他又睁眼,“只是,多谢李公子好意。无功不受禄,我家主君不会收的。”
长渊只知送礼,却不知会被拒,第三次愣住。关键之时,先生出声言:“人活在世,共有三孝。一孝约天地;二孝约庙堂;三孝约父母。安大人是上京城的父母官,视民如子,我家公子此番曰孝,不曰奉,礼之当然。”
“先生伶牙,那鄙人便代主君收下公子好意了。公子请往里走。”管事抬眼示意侍女收下那礼,便拨转脚头,带着长渊出了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