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的记忆
只能在近旁找一些用于盖房子的石板砖,趴在上面写作业。
不知谁家把盖房子的事搁置了那么久,石板砖搁在那越来越脏,本就坑洼的表面洒落了许多硌人的沙子,有的缝隙偷摸长出了半截乱草,还有标点符号似的蚂蚁和不知名的虫子失了头脑一样到处爬行。
渐渐地我长大。肤色黑黄而瘦小,面颊凹陷,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到脑后,露出大大的额头和扁平的五官。
因不讨人欢喜,眼神里时常透出阴戾,也越发的沉默寡言。
那个时候会近乎疯狂的迷恋某个男孩子。那个时候只是感觉喜欢,不会考虑其他。像一只懵懂的,未开化的动物。
例如男生会喜欢怎么样的女生。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甚至厌恶、咒骂我,这些问题从来都不会有片刻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没有任何人来教会我所有的为人处世的道理。没有人关心我。
小学一年级或二年级的一天,我忽然很想吃小石头糖。一种表面是浅蓝色,粉红色,棕褐色的,酸奶口味,小石头形状的糖果。
如果我能吃到这个的话,那我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可是我去牌场软磨硬泡了半天,都没有要来五毛钱。
我就在牌场去小卖部的那条路上来来回回的走着,希望能够在地上捡到钱。我本来打算走一下午的,但这样往返了几趟之后,我很快就变得很累。奇迹也并没有发生。
我就站在小卖部不远处看着,仅仅是一包五毛钱的糖而已,连一局牌的输赢都够不到。为什么此时此刻,我站在这里,做任何事都没有办法得到它。
每一天都不一样,可每一天对我来说都一样。
没有零花钱,我只能一次次偷家里的硬币。
有时候偷拿一毛,一毛是银灰色的,很大,很轻。也有新版本的,也是银灰色,亮晶晶的,比较重。有时候偷拿五毛。五毛是一种金黄色的,印着梅花的硬币。
有一回偷了三四个一毛硬币,太怕被发现了,就藏在棉衣的袖筒里,接着和母亲一起出去买面条。
差了一毛钱,母亲说给卖面条的人说:“少一毛吧。没零钱了。”
我声音小小的说:“我有。”我以为我帮了母亲的忙。
母亲瞪了我一眼,只好说:“那你拿出来吧。”
我去拿那一毛时候,把袖筒一捋,那几个硬币便全都噼里啪啦掉了出来。恐惧像高压锅爆炸一样把我的思维炸成一片废墟。
在那个年幼到饭都会经常弄撒的年纪,我到现在都能记得钢镚一个一个弹跳到地上的样子。像极了我往后碎裂后又狠狠迸溅的人生。
而我经历的还远远不止这些。我所描述的仅仅是上万件事中我最先回忆起来的。它们共同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网住一个孤零零的、无助的我。我在日复一日的恐惧中长大,一头扎进自己的情绪里。那样恐怖又绝望的情绪。
对那些男生的迷恋,是我能找到唯一的出口。
可他们根本不会喜欢我。
关于那个时候的记忆都在不被爱的底色中中模模糊糊。也有一些清晰的画面,没有情节地反复上映。
譬如在那些年的那几个寒假。外面太冷了,冷到出不了被窝。被窝里靠着我的体温有种微弱的暖和,如同残风中扑朔的蜡烛。
我独自躺在翻个身都会嘎吱作响的小铁床上,手里拿着的mp4播放着陈奕迅的《圣诞结》,屏幕幽幽的蓝色光线照在我的脸上。
没有与世界的任何链接。没有任何东西让我感到快乐。没有任何出口。
我祈求着能够得到拯救。可我连想象都没办法想象,我能得到什么样具体的、确实有可能发生的拯救。
这些经历实实在在的告诉我,我就是不会被喜欢的。
现在他对我说喜欢,不过是为了让我对他谈喜欢,不管是一种感情测试,亦或是想听到我的吹捧,都是一种索取。
我难道要说:“我喜欢你挺有钱。喜欢你房子多。”
短暂的沉默后,我回答:“在和你相处的无数个瞬间里。”
这句话倒也不是撒谎。
在这些日子的相处里,我和他努力地扮演着最为完美的自己,看电影,吃饭,散步,都是不会产生矛盾和争执的事情。
他拥有让我舒适的能力,我跟他相处的时候心情愉快,这未尝不是一种喜欢。
吃完饭,我们一起走向停车的地方。
夜晚橘色的灯光和微风一起吹拂着,他看向我说:“你刚刚说你不太在乎物质方面。”依然是带着嘲讽的笑意,像在看一个撒着拙劣谎言的小孩。
我笑了笑,说:“是的。”
很矛盾。
是,我最开始见他时的确是因为他物质上比我强了太多。
我这样待在河塘镇,一个镇上只有一条热闹些的街道,连外卖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