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柱。她的夫君杨安信更是少年英雄，听闻他曾率领几十铁骑，千里奔袭取索林上将首级。

不过，信哥儿给她信从不会写这些。更多是给她讲讲石门关的风土人情和军中逸闻。白桐回信时，也不知道要写些什么，只会写桃花开过，燕子归来。

白桐收到的信都被她好好珍藏着，她也曾向信哥儿要过自己写去的信。信哥儿却只是摇头，不知是丢了还是如何。白桐又把信读了一遍，还是会像第一次，像每一次读时一样眼含笑意，但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再次把信装入木盒，轻轻拂拭，郑重地在妆台，期望死后会有有心人收藏。

而那整整三箱的书册，都是她曾经读给信哥儿的诗文、轶事和方志，也都落满灰尘，很久没有打开了。趁着天色还早，她也一本本打开，回忆曾经给信哥儿读书的时光。

永安六年冬月的一个夜晚，镇远侯府吵闹异常，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白桐也和几个丫鬟跑出来打探。最后还是王夫人院中的翠英说：“黑水滩萧家堡被索林人炸了，世子、二爷和安国公世子都失踪了！”

唬得白桐失了魂，夜夜向菩萨祈祷，希望信哥儿能一切平安。

可菩萨什么也没有做。

半个月后，一辆马车送回了已瘫卧不起的杨安信。

当护送的侍卫禀告世子并无大碍时，白桐分明在王夫人脸上见到一丝庆幸。而向来不甚关心儿子的白姨娘看了一眼儿子只是冷笑一声：“命啊，这就是命！”

几日后，白姨娘便吞金自尽了。

杨安信虽然瘫痪，也不能言语，但意识是清明的。最初，白桐要照顾他，他异常抗拒，甚至开始绝食，直到白桐也开始绝食，他才肯吃。

可只要白桐靠近他，他便不住的摇头，曾经叱咤疆场的少年将军，如同废人般任人摆弄，此间落差，不难体会。白桐知他心性高傲，便柔声央求：“信哥儿，姑母也不在了，若你不能护着桐娘，桐娘便再也没有家了。”这才换来了他点头。

就这样，白桐开始料理杨安信的起居生活，每日为他换洗、喂饭、吃药。开始也不知如何哄他开心，后来发现他眼睛总是盯着书架，便每日为他读书，原本的书都读完了，又从侯府书阁搬来了许多。读的多了，还玩起了赌书的游戏。白桐随意说一事在某书某页，让信哥儿猜对否，如果说得对便点头，说得错就摇头，猜对就算他赢。两人本就心意相通，即使一人不能行动言语，也并未影响其中安乐。

到了永安八年，杨安信的身体稍有恢复的迹象，偶尔能勉强说出简单的字。这让白桐欣喜异常。怎料几个月功夫，竟急转直下，杨安信的生命像被突然抽空一样，撒手人寰。

厢房里还堆放着信哥儿留下的几箱遗物，这些年来白桐逢年过节都会把衣装、鞋袜、铠甲拿出来晾晒，唯恐生虫生锈。还有一些军中书简，她也加了香樟保存。信哥儿刚走的时候，王夫人身边的宋嬷嬷曾想把这些一把火全烧了，白桐死命维护，好在管家陈管事心软帮衬才保存下来。如今她也要死了，这些遗物定是留不住了，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证明，信哥儿也曾绚烂得活过？可世间又有谁愿意像她一般珍视呢？也是她过于天真，这世间又有何物能长存？

天色渐深，依稀能听到广荣堂那边传来的燕乐声。白桐从衣柜中找到了几件衣裙，好多明艳衣裙都是她自己缝制，换着打扮只为换取信哥儿一笑，自他走以后便再也没有穿过。她找出他曾最喜欢的那件秋香色细褶裙换上，一切收拾妥当，点上篆香，等待着子时死亡来临。

但尚未到午夜，白桐便感到喉咙、心肺疼痛难耐，浑身不停地打战，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接着又是一口。一会儿功夫血便染满了床铺，也流尽了她的体温。眼前看着香篆慢慢熄灭，白桐已毫无力气，如坠冰窖。外边惨白的月色随着夜空中翻滚的薄云浓淡交替变幻，但一切仿佛抽离于她的周围，或许本就如此，这世界本就与她毫无干系，她存在与否没有任何意义，就这样消失吧。她的意识飘散开来，随之便是一片黑暗。

接着又是一阵鸟鸣，白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