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渠(其一)
“阿——弥——陀——佛——”
佛号声渐止。
……
……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声叹息。
斗笠下虽瞧不出神情,想来也是落寂的。
男人正欲收指之际。
“周……俊龙……”
声若蚊蝇,几乎无法听见。
却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手指在微微发颤。
不可能……
“我说……我叫周俊龙……”语声缥缈,似刚踏过鬼门。
血红的右手攀上头顶,五指微蜷,握住这男人的两根手指。
纯阳镇魔指被用作杀人伎俩以来,从未听说指下余过活口,而眼前的捕快中了此指之后,气海确已涨破,没理由还能活着。可现在他并未身死不说,竟还有余力重整旗鼓!
简直闻所未闻。
饶是男人经历过不下百场鏖战,心中仍是震惊不已。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活了下来,但是——
“你就再死一次吧!”
男人兀自镇定下来,稍敛心神,一念之后,奋力抽出两指。
双手悍然成掌,斜劈周俊龙两侧太阳穴。
捕快悄然睁开猩红双眼,残破不堪的身子摇摇欲坠,却仍在一点一点慢慢支起。
“赐我名字的前辈说过……总有一天……”
周俊龙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沉腰而立,摆出习武之人最基础的马步桩。
两股凌厉掌风已至额颞,周俊龙却置若罔闻。
因为他一拳早已递出。
这一拳来得极慢。
慢到男人可以看清这一拳的轨迹,耿直到令人发指的拳头,正毫无忌惮地一寸寸靠向自己。
这一拳又来得极快。
快到男人唯有眼睛才跟得上,身体却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如何算计,始终比自己那两掌快了一念。
一念之差。
他气海既破,这一拳理应软弱无力,退一万步,就算他此时气海未破,催出十成十的功力,也断然破不了自己的不动明王身。
这一拳完全可以不管不顾。
可总有一种不安笼罩在男人心头。
自己到底在忌惮些什么……
忽然间斗笠下瞳孔骤缩。
男人心底只浮出一个字——
逃!
可身体里的那份骄傲,终究不容许他选择逃避。
全身白光迅速黯淡,只汇聚到一点。
周俊龙拳头所及的那一点。
“看好了,这一拳,敬你方才的勇气!”灰袍怪客头也不回道。
此时周俊龙的身躯仿佛与十二年前那道灰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总有一天……我周俊龙,也能似他那般,化龙!攀云!上九天!”
周俊龙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话落。
男人只觉一阵狂风从身后拂过,墨绿的外衫像被人从前面拉扯住一般,在空中猎猎作响,头顶斗笠也被吹上半空,自己竟无力勾回。
身边鲜花绿植却不见半点晃动,只飞速倒退着,眼前捕快也离自己渐远,直至身后传来剧痛,男人才发觉自己竟已深嵌在一块巨岩之中。
倒飞出十五丈,坠入巨岩才得以停住。
一股腥甜液体从喉头涌出,来不及抑住,鲜血已星星点点洒在地上。
全身白光散尽。
满头青丝瀑布似散开。
只一瞬,光鲜的绸质绿衫便破败不堪,只剩几块零星破布勾在胸口。
男人如那暗狱下的囚徒,桎梏于巨岩中。
他这一生里,还从未如此狼狈过。
十二年前,因缘际会下,周俊龙为一灰袍客所救,那人临别前曾赠予还是少年的周俊龙一段歌诀:
腰马合一,以力催气;
拳随心至,势如破竹。
并嘱上一句,倘若每日能抽出个把时辰,用心练上万拳,几十年后或可睥睨大半座江湖。
其时周俊龙并不通晓武艺,只牢牢记下这十六字。
拜入“小开碑手”刘学根门下后,才明白这第一句实则出自一部寻常拳谱,说的实是一门发力手段。
“腰”自指的是腰力,而“马”则是天下万千习武之人最为熟悉不过的马步桩。
“腰马合一”,便是要求出拳者腰腿俱用,力求挥出最势大力沉的一击。
然而这第二句却与武学一途大相径庭。
这江湖虽说早已被朝廷毁去过半,焚毁典籍可以万计,上百种武功业已失传多年,可就算是硕果仅存的那些,仍可称得上森罗万象。
莫说各门派间武功路数不尽相同,就算是同宗同门,也能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