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谷雨过后气温明显升高。草木葱茏，花繁叶茂，到处春意蓬勃。香樟树的芬芳令人心喜亦心安。念寻很想放一个长假去追逐暮春的尾巴，也愿意整天呆在医院里忙，反正怎么样都很好。只是肝移植手术后，常有同系统的兄弟医院请她去做技术指导，又有卫生局不时安排她去做课题讲座，有些小忙。

少暮前段时间也一直忙于打理公司，最近才刚略有空。说起他开公司的事，那也纯属是无心插柳的巧合。崔有宽的一位外籍客户一次在他家书房里看到了少暮送他的墨玄移画作，极为感兴趣。这位法国朋友弗兰克是位中国迷，对中国传统文化颇有研究，也是崔有宽多年的老朋友，在北京开了一家国际艺术品交流公司。他当下就拜托崔有宽约少暮见面，想邀请少暮与其合作，旨在推广墨玄移文化艺术，给出的合作条件非常优厚。少暮从没想过墨玄移也能被称之为文化，倒也愿意看看是否可以形成一个体系加以深入捕捉，便答应为弗兰克提供绘画创作，至于他说的什么商业前景少暮并不感兴趣。

双方初期合作还算顺利，渐渐地少暮便发现自己不是在创作，而是在生产!顿时创作兴趣大打折扣。但是公司对作品数量是有要求的，当他一再被催稿时，艺术已经沦为了商品。当少暮意识到正是自己对艺术的不敬才导致他丧失了创作欲望时，他吓了一大跳，发现自己正踏在一条危险的路上。墨玄移创作是在空性无我的状态下呈现出的另一种生命状态的艺术表现，需要绝对饱满的生命体验和极灵敏的艺术感知力，任何外在的强制都会使它变质，更会损耗艺术家的创作元气。少暮于是向弗兰克提出解除合约。弗兰克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再三挽留。可是少暮坚决要离开，又很难向他解释清楚。弗兰克的初衷固然是好的，可他毕竟是个商人。商业和文化发生冲撞时，无可协调。

但是弗兰克的模式却为少暮提供了新的思路。在崔有宽的建议和协助下，他自己开了一家文化艺术收藏交流公司，以艺术品的收藏交流为主导，同时自己进行不定时创作。公司开张后倒是吸引了一些艺术爱好者前来观摩，更有人慕名而来想要拜师学画。少暮哭笑不得，最后只好留了一小部分人在公司里边工作边学习进修。最让他开心的莫过于自己竟然完成了一副较为满意的墨玄移画作。他暗自庆幸自己尚未伤及创作元气，同时再也不敢轻易贸然涉及，警戒自己不可贪多卖弄，反倒是更加潜心地临摹了很多大家的作品。

这一天是周末，少暮约念寻来家里吃饭。俩人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

“念寻，吃饭了。”少暮推醒睡在沙发上的念寻。

“嗯?我睡着了?可以吃饭了？”念寻边揉眼边坐起来，只见餐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热气腾腾香飘四溢。

“什么好吃的呀这么香？”念寻嗅了嗅鼻子坐到餐桌前。

“你脸色不太好，累着了吧？”少暮看着她道，“现在你都成大名人了，可别太拼命了！”

“倒也不是太累，主要是……”念寻喝了一口汤，“有些地方本来还可以做得更好。”

“你指什么？”少暮问道。

“我的一个病人。我们制定了好几套术前方案。谁都知道该选创伤小时间短效果好的方案，但是最终操作时总会有和术前的预想发展不太一致的地方。而且这一台手术，切口还可以更漂亮些。毕竟刀疤还是影响美观的。”

“对于一台大手术来说，成败与否的关键是那些和生命质量相关的因素吧？至于切线，缝合这类技术含量低的，可以忽略不计吧？能保命都已经谢天谢地了，在意这些细节意义不大吧？”

“我不希望他们的刀疤像我身上的蚯蚓……”念寻突然下意识马上打住，“唉，其实我每次下来后都觉得原本还可以更完美的，反正……”

“不要对自己太苛刻。允许自己不那么完美，你才有能量做更多完美漂亮的手术。”少暮拍拍念寻的后背，念寻顺势抓住他的手臂，把头靠上去蹭。

“你知道吗?更多的时候，医学在生命面前很渺小。在疾病死亡面前，人类完全不堪一击。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帮助很多人，可以挽救很多生命。但事实上，我很多时候都很无奈，很无力。”念寻勾着少暮的手臂望着他说。

“在家不谈工作好吗？”少暮知道再说下去，她会越说越激动。

念寻噘了噘嘴，拿起筷子，咬在嘴边:“以前我觉得我的使命就是和死神抢人，现在我感觉也许人真的是躲不过命的。我也开始信命了，我是不是老了？”

“吃——饭——”少暮拉长声调。

“讨厌!”念寻白了他一眼，开始吃饭。

“啧啧，少暮，你做的菜这么好吃，不当厨师真是太可惜了。你开个饭馆，一定会有很多客人来的。”

“你让我不拿画笔去拿锅铲?亏你想得出!你以为我是随随便便给人做饭的?你知道的，我可是轻易不下厨的哦！”

念寻弯眉眯眼道:“你真好!你就像我的小棉袄，我要把你穿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