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灯
她挽袖提灯,蹉跎过漫漫长夜,知道今后再没有那个温柔地牵着她的手的偕行之人。
玉壶流光转,此夜灯火连昼,又是一年祭礼。在古老的奏乐声中,她头顶繁丽辉煌的金饰,身着龙凤花鸟金绣的白礼袍,童女们着正装恭敬低头双手高举,托着迤逦的裙摆,一步一步地走远,人影渐消。
“巫女大人!巫女大人!”小孩跌跌撞撞,跑得满身都是泥斑,脸上也沾满了印记。
“嗯,何事?”她转过身,本应该按部就班地漠视,可听到这声音却仿佛听到久远的召唤不由得停了下来。
白色的巫女袍上点上了泥,她却觉得鲜活有趣,那片白色的死寂有了生命,哪管旁人阻拦恼怒。
“哪来的穷孩子!巫女大人岂是你能冒犯的?”身边的护卫把手中枪戟弄得作响,正要把那个“小子”拉下去。
“不必!”她掩下衣袖,低垂眉目,冰雪敛尽;人群叽叽喳喳半响,逐渐平息。
“这孩子与吾有缘。”
一声空灵若谷,她牵起廋骨嶙峋的女孩,看向那纯真不知世事的葡萄眼眸,“孩子,今后,我就是你的引路人。”
豆蔻梢头二月初,谁家少女起忧愁。她豢养的那孩子,近日笑颜常开,越来越有她年少的身影。连带着,还有她那时的海棠心事。何花不禁攀折?莫待绿肥红瘦无花枝。
在回廊尽头看着那孩子又一次提着桃色的裙摆跑去,她幽幽地叹气,目光落在矮墙外的红烟绿枝,心头泛起层层波澜,教人心纠苦思。夜,不止是天边落霞。
千年啊,仿若一眨眼就过了千年。她侧头绕过头上花钗,素手拔下一只金簪,蝴蝶飞舞应和烛火。
养着那孩子本是起了解脱自己的心思,日复一日,天下人呐,谁又本来就是一番断情绝念的端庄?
拨弄着盏中金蝶,火花一跳如流星,照亮了沉寂的夜,却再也不曾如过往的夜夜私语,点亮她的人生。
“执灯者,必为女子,以纯净之身入我神社,以慈悲之心驱散邪灵唯需一引路人以身作灯,以启其路。此灯千年不熄,万古不灭”
罢了罢了,所寻之人已不在,解脱后又有何意义?她起身,似要抖落前生风尘。余生只盼着执灯,不去估量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