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光芒
人声鼎沸欲燃。在播放着一个个沙画的馆厅,在展会上移动的人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然而最终都在最中央一处归为沉寂。
长长的一抹黄沙,如雾般飘散,随意地落在白色的背景上,然后一抹一抹不同色彩的沙翻涌,在深深深处显露出模糊背影,未及认清,一切又被黄沙覆盖,大风过境,小小一方天地湮灭如纯白。再会讲故事的小说家,再会写小说的故事家们在这副沙画画面前只会发出重复的咏叹调,仄仄又平平,平平又仄仄。
这些作品署名,毫无例外,都是薇月,一位逝去40多年曾惊艳了一时的沙画作者。举办画展的也是一位有名的沙画创作者,他早已年过花甲,一头白发仍然奕奕有神,即使坐在冰冷的轮椅上,也不能磨灭他的生机。
和云坐在轮椅上,接受身边长发小姑娘的采访——她是和云这么多年来唯一接受的采访者。采访已进入尾声,小姑娘提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疑惑的那个问题。谁料老人听后静默许久,似要等到只剩自己一人,才会将答案留下。
“这啊,这是我的前半生,我的一生。”
和云叹息着,遥遥看向被自己珍重地放在展馆中央的那副画。一个光阴封存的故事,被轻轻拭去了上面曾满覆的尘埃。
“如果不能再继续创作,我还不如到那黄泉路算了!”薇月赌气地坐下,沙发摇摇晃晃。和云手中握着沙,细细地撒下去,闻言手一颤,沙尘偏离了轨迹。
今天的场景一直在重复,薇月最近的作品无一例外被导师打了回去。他没有劝薇月休息——热爱一样事物的人是固执的,更何况薇月早已把它视作生命。
和云歪了歪头,看着薇月继续投入沙画中,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将时间留白。谁又能说执着是一种错?正是薇月的执着打动了他。薇月手中挥撒的沙砾所做出的作品再如何瑰丽,和云记住的确实薇月自信发光的笑容——美丽极了。和云语言库一下变得贫乏,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玫瑰美人”。他毅然放弃了自己一直在学的油画,和云觉得比起单纯的沙画,油画太过笨重了,他不想自己在薇月眼中的模样是和油画一样的。
希望这次会有一个好结果。
不出意外的,薇月的作品又被导师打了回来。城市被乌云笼盖,转瞬间雨声倾盆。离约定时间已超出两小时,和云再次看了看手表,拿着伞准备出门——“咔哒”,门被打开了。
和云怔怔地站立着,他想从浑身湿漉漉的薇月的眼神里窥出几缕情绪,可她只是低垂着头。他们明明在一丝雨都无的屋内——淋湿薇月的,不是雨啊。
“我现在,我除了你和它,真的就什么也不剩了。”
薇月变得越来越暴躁,灵感的局限与自我的突破将她折磨得不像个人,她经常为了细枝末节就同和云发出锐利的争吵。执念,自卑,怨恨这些那些的负面填满了薇月的心脏,躯干,甚至,最纯净的指尖。明月沾上了一丝丝的血色都会丧失原来的信仰,更何况素来被捧得高如人间明月的薇月?
自从开始以来,异于常人的天赋使薇月顺风顺水大道坦荡,她模仿着前人,描摹着景物,可以预见的未来。如果天才不再创作出令人惊艳的作品,或者她的作品不能达到预期,仿佛谁都可以发出“江郎才尽”的遗憾。他只能无力地听着外人对薇月的评头品足,无论何时何地,任何人都开始惋惜一个天才的注定陨落。薇月在心里自己划了一座城,她苍白的脸,挺直的脊柱,是这座城的庇护,即使自己清楚地知道那倒防护几乎微不可当。
最终击垮薇月的是导师失望的目光,没有什么比这更为沉重。薇月从童年的苦难折磨中逃离,亦父亦师的导师就是她的敬仰,她可以装作不去在意外人的恶意,却不能忽视亲人的指责。屋内玻璃碎片一地,水流了满地,星星闪闪。
你有我。
在薇月再一次寻求突破失败崩溃呐喊时,和云顾不上什么,他握住薇月满是伤痕的手,任由她哭喊求救疯狂沙哑直到平静。
他闭上眼,听到薇月跪坐在地上一声声地啜泣,不断地重复着抱歉的语句。巫女念着她的咒语,段段念进他的心里,有那么一瞬和云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逃离出去了,就这样在她身边吧。
江水渐暖时,薇月的状态也渐渐好了起来,她突然喜欢上了红烈如火的玫瑰。今天是薇月的生日,以往没有人陪她,可以后,和云相信他会陪着薇月度过一个一个充满希望的生日——特别是在经历了一个黑暗的冬天。
天空蓝蓝的,白云慵懒,和云手中的玫瑰还带着清晨美好的露珠,阳光下散出七彩虹色。他勾起嘴角,薇月会喜欢的,她最喜欢清晨的红玫瑰。
未来本是没有的,可与薇月一起后他开始期盼起他们的未来。和云踌躇在门前好一会儿,又整理了一遍自己的衣着,小小的细节也不放过,才紧张地敲响熟悉的木门。
这次再也没有同样熟悉的女声,和云觉得阳光刺眼晕眩,险些站不住。
薇月说她终于找到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