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煞女获救拜阿姊(一)
尔籁原不叫“尔籁”,她是家中的第二个女儿,长姊被爷娘唤作“赖赖”,她顺着排下去,便成了“二赖”。
二赖的爷娘是绛州村里的农户,村子不大,拢共只有不到四十户人家,都是前些年逃避战祸来到此处的,祖姓各异。先来的几家抢占了周围的好田地,后来人多了,余下的田不够分,众人就推举了村正,按照各家的“丁”数来分田地。
开国的□□皇帝曾先后颁布过“新开之地归垦荒之家”的《永宁地租令》,及“丁不避女”的《丁产法》,但几十年过去,各地的法条有了不小的变动,更不要说如此偏僻的乡下,根本难做到人人执行。于是村子里的新田只分给新出生的男丁,为此,各家便都憋着劲生男孩。
二赖的爷娘一心盼着能多生几个男儿、分得几处田产。不想头胎生出来就是女儿,紧接着第二胎、第三胎,还都是女儿。这下爷娘的盘算落了空,不仅二赖的名字敷衍,刚出生的三妹也被随意叫了“三女”。
三张嘴嗷嗷待哺,爷娘便琢磨着卖个女儿换些钱粮贴补家用。
赖赖年龄大了,聪明记事,不好卖;
二赖打小脸上身上毛多、眉毛粗浓,又黑又瘦,像个小猴儿似的,卖不上好价;
只有三女,年纪又小、长相也乖巧,很快便有人家愿意出价来买。
就这么的,三女就被卖了出去,家里便只剩下了两个女儿。
卖掉三女的第二年,阿娘总算如愿生了个小阿弟。夫妻俩欢喜得很,每日“我儿”、“我儿”地叫着,于是小弟干脆就叫了“五儿”。
这一年,赖赖六岁,开始跟着阿爷下地去干活——
阿爷担着粪水到地里,她就拿着葫芦瓢帮忙泼肥;
阿爷要犁地,她就排着队去邻村的财主家借牛……
五儿太小,阿娘每日需得做饭、缝补,忙不过来,就把五儿拴在炕上,让二赖从旁照应着。
二赖每日吃得清汤寡水,食不果腹,有天不小心打了个盹,睡了过去。五儿爬着爬着,一个巴掌掀翻了装针线的笸箩,被掉出来的针扎了手,立刻便嚎啕大哭起来。阿娘恰好在外头烧火,火急火燎跑进来一看,二话没说就把二赖拎着狠狠揍了一顿。
当晚阿爷带着赖赖归家,听说这事之后,便罚二赖去羊圈里睡一晚。
二赖吓得瑟瑟发抖,也忍不住哭起来,但被阿爷厉声喝止,浑身哆哆嗦嗦。尽管如此,她还是被扔到了羊圈里,因为害怕,只能捂着嘴巴小声抽泣,战战兢兢度过了头一个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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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州城里一时时兴起“着假髻”,头发成了极为抢手的玩意。但即便是庄户人家,也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了刚出生的婴孩剃胎毛,很少有人会给孩子们剃头,以致于这假髻便多从高丽等国收进,而后高价转手卖出。
但阿爷听说了这事,立刻找人问了收头发的价——不同长短的头发剃下来,最少可换数升米,若品质上佳,有的甚至可换一斗、乃至一斛——于是阿爷千方百计从城里请来了一位二道贩子,让给瞧瞧两个女儿的头发,能换多少米。
虽则自小吃喝上欠缺,又成日在田间忙碌,但赖赖长得很好,不仅五官秀丽,还有一头顺滑光亮的乌藻长发。二赖就长得差了些,一直黑瘦黑瘦的,两条浓眉愈长愈连心,眼看快要长到一起去了,再加一头干糟糟的头发,时常乱蓬蓬的,显得邋里邋遢。
二道贩子摸着赖赖的头发,喜不自胜,但又想讲讲价,便说:“这还像回事……可近来咱们手上收的有些多了,怕是回去也卖不上什么价……要不你们再找人瞧瞧?”
阿爷是费了大功夫才找到这人的,哪里肯轻易让他走?立刻拉住了人:“别呀!再瞧瞧、再瞧瞧!”
那人硬是装出无奈道:“这一把头发可值个七八升,但这个你瞧瞧,真是卖不上价……”他看了一眼二赖,“不若如此,我共给你斗米,将这两个女儿的头发都收走了,如何?”
一斗米够一家子吃段时候的,爷娘先是欣喜,又想不能轻易松口,便要抬价。可那人一听她们还价,扭头就走,二人急忙又把人叫住,咬了咬牙:“成!斗米就斗米,这便卖了!”
如此,两个女儿的一头垂髫童髻,便被从从根上剃了个精光。
姊妹俩自然是不肯的,一齐大哭嚎啕,不断挣扎着唤“阿爷”、“阿娘”,可爷娘二人甚至上手帮忙按着她俩,好让那贩子带来的人方便下手剃头,丝毫不顾两个女儿的哀嚎恳求。
等头发到手,那贩子便按照约定好的斛米数给了爷娘。爷娘喜滋滋地将新米用手搅了搅,倒进了自家米缸里。
二赖虽觉得不痛快,但到底也没什么法子,就顶着一个光头成天往外跑,有时还会偷偷到河滩里去捉鱼挖虾。村里人但凡看见的,都要戳着她脊梁骨笑话两句,她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些人的嘴脸实在太丑恶,愈发不爱说话了。
赖赖不肯像她似的光头跑,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