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煞女获救拜阿姊(一)
给自己用破布缝了顶小帽,奇形怪状的,就连大夏天出门都戴着,捂出了痱子也不肯摘。结果最后头上生了瘊子,几块地方秃了,再也没长过新头发。
不过至此,也算是绝了爷娘今后再卖头发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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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那年秋,二赖从山上砍柴回来,听见阿娘在跟几个邻人说话,无意间提起了给孩子起名字。阿娘很是得意,炫耀似的对旁人说:
“……哪家的好女儿,能给起这种赖名啊?连姓都不许随!还不是咱们向神汉问名去,那神汉给出主意——‘娃不随家姓、叫个贱名,就能瞒过老天爷,以为这家还没孩儿哩’!瞧瞧,就是名字起得好,这才生了我家五儿……”
二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院门外,头发乱糟糟的,脸色黢黑,满面憔悴。沉甸甸的柴火,把她的脊背都压弯了。
“秋里了啊……”她望向天边展翅飞越而过的雁群,搓了搓因为短了大半截袖子、露在外头的手腕,小声说了句,“真凉啊。”
那年冬天确实异常寒冷,北方数州都遭了冻灾,第二年春播耽误了时候,好不容易种子下了地,又赶上了黄河决口,沿岸几州洪灾泛滥,一时之间近百万民众流离失所。眼看要过不下去了,爷娘又动了卖女儿的心。
赖赖此时已经出落的有几分水灵了,十来岁的年纪,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将来若能找个好人家嫁娶,可比这时候一锤子买卖赚得多了。于是爷娘选定了懵懵懂懂的二赖,说阿爷要去绛州城找亲戚借钱,带着她一起去。
二赖还没出过远门,自然觉得高兴,于是跟着一同上路。阿爷挑着担子,她牵着栓担子的麻绳,父女两个几乎一路讨吃着到了绛州城。
外头灾祸横生,百姓艰苦度日,绛州城里却仍是一派祥和喜庆。
阿爷一番打听之后,带着二赖到了一处叫“春风楼”的伎院。这年头卖儿卖女的事屡见不鲜,她们到的时候,伎院的管事正坐在堂上挨个挑选被送来的孩儿们。
这管事名叫大黄牙,穿着一身人模人样的斜襟袍,说的话却粗鄙难听。看见女儿家,他便直接上手摸两把,而后再以各种缺点推诿压价;若看见男儿,他便命人把衣裳剥了去,手下那些仆役们便起哄逗乐,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二赖似乎终于意识到,她要面对的是什么。她不肯跟着阿爷进门去,撒手便要跑。哪知伎院那些仆役打手们反应极快,一看便知是遇到过不少这种事,立刻将她抓了回去,扔在了大黄牙面前。
“诶呀——”大黄牙只看了二赖一眼,便嫌弃地将她踢到了一边,“这这……这怎还有个长这样的?女生男相,那两条眉毛可太难看了——这也有人带出来卖?”
阿爷陪笑道:“实在是家里养不活了,贵家行行好,就把她收了吧……”
大黄牙先没搭理他,又定了另外几个女孩的价钱,然后才弯回来,对着阿爷比了个手势。
“啊?这……”阿爷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贵家,这可才不到人家一半钱呐……”
“皮相太差,也就是便宜才肯替你出价,能行行、不行就滚!”大黄牙不耐烦地骂了句。
阿爷愁眉苦脸地看看被拿住的二赖,再想想家中情形,叹了口气道:“好、好,那就这个价。还请贵家多费心、多费心……”
挣扎不休的二赖被仆役们按在地上,嘴里塞了布巾,跟其他被卖进来的孩儿们,被一齐带到了后院杂役房的柴房里。这天进来的共四个女孩、一个男孩,都躲在角落,相互之间不敢说一句话。
外头有恶仆看守,二赖浑身颤抖着扒在门前,用力朝门缝外面看去——只见天色浑浊,黄云漫布,那个她一路跌跌撞撞跟着来的身影,终是远远地消失不见了。
“阿爷!——”她在门板上蹭掉了嘴里的布巾,放声大哭起来,“阿爷——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