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忠仆再告灭门案(二)
坊正听得心惊,拉着海老大远离了人群,又问:“是说她本被判了斩刑,也确实行刑了,但人却没死?”
“是、是!还请上报明府,审慎裁决哇!”
坊正顿感压力陡增:“若真如你所说,是有死刑犯私自逃脱,那……诶呀,那可是有人要掉脑袋的大事!你敢赌咒说,你所说无半句虚言么?”
“小老儿一把老骨头,还作什么虚言!”
“好、好!”坊正大手一挥,对手下吩咐,“火速押送此二人至京兆府,交由京兆尹审断查明。还有那只断手,啧啧……”他连连摇头,“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呐!”
京兆府主理京城及京畿诸事,官员来往众多,再有两个月就到年底,这会儿里里外外都忙得焦头烂额。就在这样的空挡,竟还来了一件离奇案子,许多百姓慕名而来听审,将府衙门外围得水泄不通。
贺政是看见了整件事情经过的,但他没有声张,而是一路也跟着来了。姜瑜把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回报给了他,令他对这姊妹俩的好奇心愈发重了。
姜瑜几人收了兵器,护在他周围,警惕地打量着人群,忽然小声嘟囔了一句:“怎地还有和尚来看热闹……”
贺政顺着他看的方向瞥了一眼,果真瞧见几名着僧袍的和尚站在人群中,也踮着脚,一个劲儿地往里凑。
那海老大正跪在堂下自述:“小老儿贱名‘海老大’,曾为洛阳城顾家大娘——顾颜子的马夫,自小伺候大娘跟前。这些都是可查证的,小老儿不敢胡说!”他指着匡静,“此妖女原名‘时清歌’,其父乃顾家的赘婿刘仲庭,其母乃顾家奴婢时欢欢,二人私通生下她这孽种,顾家不计前嫌,养她到十几岁,可说是尽心尽力、待她不薄。可她……丧心病狂哇!竟在一夜之间,将顾家上下屠了个干干净净!——莫说我家大娘,就连她的亲阿爷、亲妹子,她都没放过!”
看热闹的百姓发出一阵窃窃私语,有人曾听说过这桩惨案,为显自己博学广识,忙给没听过的人绘声绘色讲述起来。
海老大一把鼻涕一把泪:“杀人之后,她又趁夜放火烧了顾家大宅,当时正是夜深人静,除了几个上夜的小厮,府里上下都在睡着觉,没几个人从火海里逃出来的……她那场火烧了整夜,全洛阳城的人都知道!救火的水,都是乡里乡亲一壶一担送来的……”
“后来,靠着我们几个幸存下人的指认,她才被捉住,光判刑都来来回回折腾了几个月!又是州府、又是刑部……顾家亲友为此数次奔走,可不想这么多年过去,斩刑已行、人却还活着!”他义愤填膺,“求明府上告朝廷!还冤死的顾家人一个清白哇!”
京兆尹付如俊将目光转向匡静,看她神情淡然,身上的麻绳还未解开,却在堂下跪得笔挺,除了衣衫和发丝有些凌乱,看不出任何慌张与害怕。
“你作何说法?”
面对诘问,匡静仍是一脸坦然:“听都没听过的事,怎就平白无故扣到了我头上?”
付如俊厉声道:“大胆!且不论你是否那灭门凶犯,单说从你身上掉落出来的那只人手,显然是从活人身上砍下——怕是人早已命丧你手!足见你狠辣无人性!来人——”他唤官差,“赶紧从实招来,否则,便要上重刑了!”
匡静脸上仍挂着讥讽的笑容,微微瞥了一眼海老大。海老大只觉得后脑钻风、浑身发凉,似乎就这一眼,他的命数便要到头了。
“什么人手?”匡静云淡风轻,“莫不是这老汉杀了人、砍了手,在大街上见我一弱女子好欺负,便把那残手丢到了我身上?”她抿了抿嘴,“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京兆尹也要与他们同流合污么?”
付如俊被呛得一时语塞,为表公正,当堂便召来了几个在场的百姓询问。
刚开始,几人也说不清究竟那只断手是从哪儿掉下来的,但问到匡静打算买汤水的摊贩时,那妇人笃定地说:“……她伸手去够钱,幂篱掉在地上,我替她捡起的。我记得……她是一手挂着那牛皮兜子、一手来接的幂篱。”
付如俊心里有了底,命差役拿来了夹板,把匡静按在地上:“还不招么?”
匡静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冷笑一声:“用刑!”
匡静被迫俯趴在地上,双腿受刑,疼得冷汗直流,十指张开又掐在一起。她腿上出了血,但却强咬着牙没叫一声。
围观的众人本想看她哭号求饶的模样,然而里头却是出人意料的一片死寂。堂上堂下寂静非常,光这么瞧着,都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有人议论开了:“哪有人犯了事,还能这样一声不吭的?不是冤枉了她吧……”
“冤枉那个?我看呐,只有呐杀人凶犯,心狠手辣的主,才能扛得住这种大刑。”
这么过了一会儿,匡静还是一声不吭,付如俊的一颗心又提了上来。
他虽是京兆尹,有权审理辖区案件,但京城重案向来都归大理寺插手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