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忠仆再告灭门案(二)
方才若不是得知此女有可能是逃出生天的死刑犯,看其中干系重大,想着若能在他手上处置好必定能有所助益,他也不会贸然升堂审断。
见势态不对,他才想到——是否接了一颗烫手的山芋过来?于是立刻叫停了行刑,说要“修书上报,交由刑部看过卷宗再行处置”。
“此女现在怎么办?”差役问。
“疑犯收押监牢。”付如俊眉心拧作一团,“报案人同样,待后续处置。”
--
京兆府的监狱就建在府衙西侧,高墙坚壁,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地下的十几间牢房里常年关押着一些重刑犯,由几十名差役昼夜不停轮流看管。
因匡静还未定罪,是被关押在地上一层的。东西分男女两监,里头人不算很多,尤其女监,空着大半。
牢房的窗户又高又狭小,免不了生出一些腐臭的味道。匡静双腿受了伤,浑身乏力,被拖进来之后,便趴在了冷冰冰地上。
夜里轮值的狱吏不多,拢共只有四个人,匡静来得晚,正赶上放饭,可那碗里的菜汤,却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叫人闻来作呕。狱吏粗鲁地吩咐那送饭的婆子,一会儿给匡静包扎下伤口。
夹棍上的小刺扎得她腿上血流成河,只能感到一阵麻木和冰冷。
那婶子送完饭,又过来给她包伤口,但实在太过敷衍,下手有些重,匡静时不时疼得掐自己一把,等完事后撑着胳膊做起来一看,才发现她的血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已经有点发黑了。
“菜汤还吃不吃,不吃收了。”那婶子冷冷地问。
“……吃。”匡静艰难地挪了一点距离,拿起盛汤的木碗和木筷,囫囵吞了几口,才一咽下,便有些想吐。
她强忍者反胃,浑身又疼又冷没力气,靠着木栅便晕了过去。等再睁眼,外头天已经全黑了。
多少算是休息了一会儿,脑子里那股绞着的疼和混沌减轻了几分。她想往墙角的干草堆跟前挪挪,才动了一下,伴随着突如其来的耳鸣,伤口便传来了一阵剧痛。她在原地顿了顿,等这一阵难受缓过劲来,才又试着继续往前挪。
“嘿嘿……”狱吏们开始挨个牢房巡视,负责女监的一人瞧见她这番动作,大剌剌走过来,朝她嘬了嘬舌头,粘腻的目光在她被泥土沾脏了的脸上划过,“要哥哥帮忙么?”
听到这话,匡静没忍住笑出了声,转过脸来直勾勾看着他:“帮忙?打算怎么帮?”
她背朝着那扇小窗,面上几乎照不到光,是以那狱吏并没看见她危险的表情。
“帮你擦擦腿?”那狱吏看向她血肉模糊的双腿,目光往下,便是露在外面的一双细脚踝,忍不住舔了舔下唇,“瞧瞧……这可怜见的。”
“好哇,那你开门进来擦。”
那狱吏心焦舌燥起来,回头看了几眼,别的弟兄都没过来。他翻手掏出钥匙,插进了锁里。他一个人也仍有恃无恐,上手便推开了匡静的牢房门。
“什么罪进来的?”他急不可耐地凑近了,一只手便往匡静脸上摸去。
匡静胃里翻涌起来一股酸水,被用力咽了下去:“杀人啊。”
“谁信啊?”狱吏撩开匡静的头发,眼神忽地一亮,一只手掐住了她没受伤的大腿,另一只手揉了揉她撑在地上的右手,腻腻地说,“瞧你这手细的,哥哥帮你揉——”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一根折断了的竹筷尖头,从他的右颈扎透了,再从左颈穿出来,喷溅的血迹落在墙上、地上,他咕哝了几声,松开手往后坐去。血从他大张的嘴里冒出来,片刻过后,人便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熟悉的血腥味抚平了匡静心里的不安,她将一只手插进温热的血水里,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