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
阳光偶然从廊间穿过,照映在过路人侧脸。
感受到这阴凉地界难得的暖意,秦宋忽地警醒,赶忙垂下眼,做出目不斜视的样子来。
嘉璨与嘉笙不能让归宁的长姐久候,抄了近路来正院,先到的春晖堂,便在堂前相迎,远远瞧见了这一幕。
“这小郎好生阴郁。”
如今的郎君们,一个二个都练就变脸功夫,将所思所想偷偷藏起,如同那暗地里蓄势待发的豺狼虎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瞅准时机狠狠撕咬下人家血肉。
阴差阳错之事日益增多,傅嘉笙顿觉倦怠,她讥诮道:“本是将种,自然野性难驯。”
那语调颇为尖利,嘉璨诧异地看她片刻,自觉了然,“大姐一生下来就抱给母妃养,是看着你我长成的,她受苦,我也心酸。秦家那等虎狼窝,能养出些什么高洁之士,便有那么几棵好笋,耳濡目染的,迟早也歪了心性。不过大姐待这孩子还算看重,听母妃将才的口风,此番归家带上他便是为了拜师之事。说不得还得劳动你,那家传的帖子这一辈不还没使呢。”
上一世大姐傅嘉宜没挨到回门便病殁,嘉笙并未见过尚是少年的秦宋。
拜师一事也是后来的。那时平王妃已逝,游手好闲了大半生的平王转而情深难抑,整日里追忆亡妻,愈发不理俗事,带着一家老小坐吃山空起来。
人都说平王府的爵位是要到头了。如此一来,原定下的出了孝便成婚的续弦之事,秦家渐渐的也不再提及。
两家早已换过庚帖,他家不来迎娶,平王府也没法再择婿。念及平王妃就这一丝嫡亲骨血,蜗居平京一辈子的平王头一回违抗圣谕,未等传召便去往上京,亲自解除了婚约。
作为交换,平王府历代相传的拜师帖便给了秦越的堂侄秦宋。
平山书院名扬天下,历届学子须得经历三试方能考取弟子资质。平郡王府虽协同官府经略平京十四州,不过担个名声,实则不曾掺和地方政事。这么多年,拢共就得了一张直接入学的拜帖,一代只一人,历来为世子所有。
前世的傅嘉善不喜读书,这拜帖给了秦宋也不算空落。他修文习武,顶着平山书院弟子的身份人脉,在周齐两朝的官场上大有作为。今生世子名位早定,而嘉笙碍于身份,行事多有不便,并不打算入平山书院苦读。
只不过受前尘牵连,哪怕他还年少,世事难料,这帖子她也不想给秦宋了。
“那便是八郎么?”
回廊那头一阵响动,嘉璨看向不远处披着邬雁裘慢步走来的少年,“他长得可真高啊,那大氅原是你小时候怕冷,大姐做来让你从头裹到脚的,在他身上穿着倒像家常披风了。他是和小六一般像了自己姨娘吗?不论年岁,那模样都够做你我阿兄的了。一会子他要拜我,再喊我阿姐,真有点别扭。”
“那就打发他上学去,也省去这桩烦心事。”嘉笙正愁没有借口回绝那可能会发生的拜帖一事,正巧这阿弥占了阿善的身份,“八郎究竟是父王从外头带回来的,我虽不知他先前经历,身上又担着世子的差事,横竖离不得王府,就让他去书院苦读历练一番也好。”
嘉璨看够了新奇景,“八郎这相貌风华,若是个不通六艺的莽夫,还真是可惜了。还好大姐只在信上提了一句,并未开口相借,彼此不至于为难。外人不知,本地待久了的人还不了解么,平江书院说是那样说,真要往进去塞人,也不是绝对没法子的事。咱们再帮大姐细细寻摸着就是了。最好能拖一拖,再留她一留,过了中秋,一家子尽享天伦才好。”
嘉笙道:“秦家根基浅薄,也有两三代可数,那秦小郎君未必需要人强助,没准他自家修炼的本事尽够去考学的。平江书院名声虽响,教出来的徒子徒孙大多活跃在文坛,拉帮结派成了气候,于武学上并不如何显耀。秦氏将门,最好的修学之地是在疆场。这样狂狷耿介的儿郎,该往风沙里磨砺摔打,若困于文思,再学了官场酸腐习气,未尝不是让明珠蒙尘。”
“我是姨母,轻易见不得他,也不知他为人。你这做舅舅的,难保没机会同他打交道,好不好的,先看看再说吧。”嘉璨略点点头,目光全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嘉宜身上,“大姐嫁过去几年才回门,我瞧她眼光都暗淡了。”
远嫁的女郎归宁,当然要先拜见父母,才能得空同姊妹们说话。
眼看大娘嘉宜全身诰命装扮,含笑从她身边经过,三娘嘉璨不由得感伤道:“我还记得大姐未嫁时,最爱素色衣裳,最喜低矮偏髻,什么金钗银簪都不要,只戴些珍珠玉石来装饰,总之越简素越合意。今日一见,却已穿上了卍字福纹,梳起来妇人高髻。阿姐容颜虽未大变,周身风貌总不似从前。”
四娘嘉宝、五娘嘉玉携手同来。
一个说:“三姐何必妄生嗟叹?左右二姐已到上京,将来总有你这样装点时日。”
一个说:“大姐出阁那会儿,三姐也见过,新娘子不正是满头珠翠、穿金带银的。三姐这番没由来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