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乱明安宫
见帝王离去,高瑗屏退了众人,殿上只留了她与宁泽。“国公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高瑗嘴角爬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宁泽看懂了她的意思,亦浅笑答道:“将才有,如今细想想,便懂了。”
“哦?”高瑗又回到棺木旁的蒲团上,跪坐好,抬头看着宁泽,挑眉笑道,“国公与我说说,您究竟懂了什么?”
“照长主先前所为,衡阳长公主丧仪定是排场越大越好,可长主不仅不让宫妃命妇前来彻夜哭灵守灵,竟也不愿让陛下在此守灵。况长主又将闲杂人等支开,如今这明安宫中只剩你我并衡阳长公主的心腹,如此这般莫说宫中丧仪,就是寻常百姓家中治丧也是没有的。所以,长主您今晚究竟有什么计划,以至于要支开所有人,以及,为什么只留下臣一个?”宁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靠在椅背上,卸下了那一身杀将的凌冽,竟有些像那些等闲人家的贵公子。
高瑗莞尔,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涡:“国公果真睿智。国公可知道,父皇临终前曾给过姐姐一枚兵符,可调动京中三万禁军。如今姐姐薨逝,可她临终前并未交代兵符托付与何人,你猜猜,会不会有人觊觎这个兵符?”
宁泽用右手撑着头,左手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道:“按照衡阳长公主惯常所为,这兵符若没有交还圣上,那必还在明安宫中,毕竟,”他看向高瑗,眼神有些玩味,“晋阳长公主素来不涉朝政,只不过是一头发长见识短的闺阁女儿,如何值得衡阳长公主托付如此重要的兵符?”
“国公真是聪明,我还在想,幸好你我是盟友,否则,真是难办,”高瑗低下头,安静许久,忽而抬头,似是一下有了精神,“国公你听,有人来了。”
宁泽也屏息听着动静,只闻得殿外有些许衣料摩挲和轻微的脚步声,看来这伙人武功很是不俗。“长主早有部署?”宁泽问。
他回头看向高瑗,只见她仍是分外悠闲处变不惊的模样,想来是早有预料,谁知她却说:“并未,不过想来,有人却早有准备。国公与楚国公既为亲兄弟,想来应该比我更了解楚国公,兵符下落未定,他应该早有谋算,加之就凭他的聪明才智,我不信他看不出来姐姐的死有蹊跷。”
宁泽冷笑,外面已经传来兵刃相接之声,想来三哥的人已经和他们交上手了,自己也下意识按住了腰间佩剑——他有今上恩典,入宫可携带兵刃——然而高瑗却看起来还是那么淡定:“长主可真是信任我三哥,臣有几句话问长主。其一,衡阳长公主谋害您之叔祖梁王老千岁证据确凿,群臣上疏求陛下赐死衡阳长公主,您为什么说衡阳长公主之死有蹊跷?其二,臣之兄乃是此案主审,坚持赐死衡阳长公主,为什么您认为臣之兄会觉得衡阳长公主之死有蹊跷?其三,您怎么一定会确定臣之兄会插手兵符之事?”
“很简单,因为楚国公知道,姐姐并没有杀害老叔祖。是,老叔祖虽看不惯姐姐骄奢淫逸专权跋扈,但他也知道,姐姐理政之能极其出众,姐姐亦知,老叔祖是难得的忠臣良才,又有当年相护之恩,如何会杀害?只是碍于实在寻不得证据为姐姐翻案,他干脆主张赐死姐姐,以退为进,引出幕后主谋罢了。”高瑗的眼神中露出的,是深入骨髓的凉薄。
宁泽道:“可我不信,凭二位长主的手段,会难以化解此危局。”
高瑗冷笑,道:“你知道我们输在哪了吗,秦国公?我们输在太相信他宁湛了,相信他不会枉送了这一条人命,可奈何,他是真凉薄,纵使他不喜我姐姐,也如此随意地拿一条人命去换背后所谓的真相,真是冷血。所以秦国公,我恨小人败坏我姐姐声明,亦恨天下无数无知之人人云亦云,他们每一个人的手都染过我姐姐的血,我更恨他宁湛,自恃才智高人一等便拿人命做赌注,什么万人之上的长公主,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而已。”她的声音轻而柔,却每一个字都透着杀意。
“那长主还愿意与臣共谋,不应该也对臣恨之入骨吗?还愿意将这一切告诉臣?”宁泽走到高瑗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长主,臣看不懂,您究竟把臣当什么?”
高瑗歪着头看向他,眼角眉梢甚至带着少女的俏皮:“因为我装贤良淑德的木头装累了,总要找人说说心里话。况且国公,您盯了我这么多年,不是也没告诉楚国公我的真面目吗?看来你们兄弟之间虽然情谊深重,也未必什么事都告诉彼此,总有自己的谋算,不是吗?不过国公,你的人一定也在外面,不是吗?”她扶着棺木站起来,看向殿外,“听起来差不多了,走吧,我们且去看看。”
宁泽听着外面的动静并不像高瑗所说“差不多了”,甚至交战愈发激烈,人也愈多起来,可高瑗似是不管这些,只管往殿外走。“你疯了,刀剑无眼,你不过一个弱女子,外面的打斗明明没有消停的意味,甚至愈演愈烈,你当真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吗?”他快步追上高瑗,一把拉住高瑗。
“哦?”高瑗脸上又是那副单纯无辜的模样,“这不是还有你的吗?我觉得国公比那些侍卫厉害多了,一定不会让我受伤,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