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东西,她反倒看着兴致不高。
段敬山心里有了底。
段敬邦的事处理起来繁杂而困难,颇废了他些许心力。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将出门在外的烦躁带回家中。在楚歌面前,他依旧翩翩君子,如沐春风。他的心中依然茫然困惑,如沸水般沸腾烦躁。但在看到楚歌的第一眼就会安静下来。
那日,他在一个临近黄昏的时候,对楚歌说,我今日忙了一天,却也没有做成什么事,现在非常累。你可以抱抱我吗?
楚歌两只手落在榻上,却抬起眼睛看他。段敬山不知道现在他们的关系是否能够近到让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在那长时间的沉默中,他下意识察觉到自己的无礼。他有着自己的情、自己的爱,可到底也是家族的长子,从小便学着各种各样的礼,已经几乎完全充斥了他的内心。这是一种超乎于男女之间正常感情、完全违背了从小遵循到大的家族规矩的无礼行径,放在以往,是会被他鄙夷并且加以反对的。可如今却这样顺畅地说出了口,仿佛原本便在唇齿间留存,只待一日能够完整表述。而现在就是那一日。
段敬山苦笑一声说,对不住,是我失礼了。你当我没说过那句话便是。可自从我认识你,我便感觉你总不说话。楚歌,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不要藏着掖着。我不会告诉别人。
楚歌这才说,大少爷想知道什么呢?段敬山说,我不想知道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将你的心说出来。总郁结在心,对身体不好。楚歌低头半晌,才说,大少爷才最该休息,奴婢受宠若惊。段敬山忙说,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我愿意待你好,这些都是真心的。刚才说的话,你千万别在意。我一时头昏,冒犯了你。
他喜欢她,楚歌知道。可为什么会得到他的喜欢,她自己却不清楚了。楚歌总心想自己没有那样的花容月貌,身姿消瘦,肩膀也太单薄。这样的体态轻盈,却没有福相,实话讲,若能对自己做一个评价,也许是能称得上厌恶的。
这样的感觉在那夜被段盛尧强占后更甚。说来也怪,她本应恨段盛尧,可到现在却隐隐恨上了她自己。这是一种莫名的、完全不知从何而来的感受,却几乎完全占据了她的整个内心。这可怜的自卑加重了可恨的心,四面八方无处安放的怨气于是都落到了自己的手掌上。小姐家的青春与袅婷,于她自己看来,几乎完全没有出现在身上过。这好像也是身份的不同,地位的不同。于是面相与气质不同。命运也不同。
但到底,从段敬山的角度来看,楚歌对自己比之前已然“温和”很多。她放缓了心思,开始有了向外走一步的愿望,这是一个难得的进步。段敬山的心里因此而终于有了些安慰。他请楚歌做了一个无声的标杆,指引着他度过一日的艰险疲惫。而渐渐地,当那双眼睛终于可以长时间地凝视自己时,段敬山心里甚至充满了不合时宜的盼望。他不知晓自己是否是脆弱的——弟弟刚死,父亲又退到后院,责任从未有如现在这般山高海深。但看到楚歌时,所有的疲倦就都化成无穷无尽的保护欲,想把她养在后院,永远不受到任何伤害。
楚歌其实是个聪明人。她自认自己不聪明,但其实她很聪慧。她明白段敬山所想,甚至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保护欲,但却对此总是止步不前。也许她和段敬山之间只有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距离了,在段府中的婢女实则也没有什么必要去为和大少爷的感情做一个选择。因为她没有这样的权力。一个大夫人的陪嫁丫鬟,伺候着小姐少爷起居,甚至可以随意被老爷侵占,她的身上还有什么可以称之为是“选择”的东西?无非便是看看自己到底是愿意顺命运而生,还是逆命运而死。段敬山想要她,开一个口就能要她,这是非常简单的。而如果他不开口,楚歌无论进退都非常困难。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也是她对自己的定位:听话。但是需要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楚歌心里想,权且算段敬山爱她,这么多年他始终如一,便权且算他爱她。可这房中的四角都像是长了一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他们等待着她的回应,等待着她究竟是往前一步迈入绫罗绸缎中,还是后退一步摔下悬崖。
段敬邦下葬的当夜阴风阵阵。楚歌缩在偏房的小床上,今日换她在偏房守着大夫人。大夫人忙里忙外一日,早早便睡下了。此时偏房外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在屏风上跳动。楚歌睡不着,这寒风总让她心神不宁。她抬起手玩自己的手指,心思却飞到九重天外,不知自己都做了什么手势。等反应过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弯成爪,抵在眼上,活似要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登时又啼笑皆非。窗外静得没有人声,只有风声屡屡吹过耳畔。楚歌坐了一会儿,打算去趟茅房就回来接着睡觉,打着灯蹑手蹑脚出去时,却突然看到大夫人门口守着几人,都是老爷的仆从,聚在一起不知道说着什么。
楚歌顿觉奇怪。按理来说,这么多仆从在此,老爷也应当在附近。可四周都没有段盛尧的影子。她提着灯站在门口,又实在显眼,很快就吸引了那伙人的注意。为首的一个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