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
阿虎蹲在路边,嘴里嚼着一个冷硬馒头,静静看天。
太阳已垂至半空,但天光仍有些刺眼,他合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再睁开时,视野里却忽然多出了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看面相大约二十出头,正站在不远处那个刻着“燕归”的石碑前看得出神。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阿虎的视线,男子抬头,和他四目相对,随即抬脚,随手把缰绳拴在路边的木桩上,然后径直走进了他身后的茶棚。
“开张吗?”男子曲起食指关节轻弹两声桌面,微笑着问。
阿虎站起身,把馒头塞回怀中,用手掌胡乱抹了抹桌子上的灰尘,懒洋洋道:“喝水两个子儿,喝茶三个子儿。”
“喝茶。”男子解下腰间一个小巧的钱袋,慢吞吞地数出三个铜板,整整齐齐叠放在桌面上。
西南气候恶劣,土地贫瘠,燕归又地处两国边境,是不毛之地,也是不法之地。
没人会在这种地方做卖茶卖酒的小本生意,阿虎自然也不会。但他做生意的原则就是拿钱办事,给了三个铜板,就能在他这里讨到一碗上好的茶水,这是规矩。
除此之外,他绝不多听,不多看,也不乱插手。
“好嘞!”阿虎抄起铜板,咧开嘴应了一声,快步走到灶台后,提起火上温着的铜壶,向那只早就装好了茶叶的碗中倒了半碗热水。清香很快溢满了整个茶棚,他收好铜壶,端起茶碗,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燕归很少有这样好的晴天,也很难见到这样气派的客人。
阿虎自认是有本事的,能把茶馆开在距离齐国都城最远的一条官道上,就是他的本事。
而他最拿得出手的本事便是看人。
方才短短的一个照面,他已经察觉了那男子在有意隐藏身份。首先就是他身上那件深灰色的袍子,款式虽然稀疏平常,料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但裁剪十分合身,一看就是专门量身定做的。阿虎收钱时故意凑得很近,发现这人身上隐隐散发着一种幽香,要么他习惯随身携带香囊,要么平日常常焚香,不管哪种,都是贵族才会有的做派。至于长相,阿虎没办法做过多评价,但在他见过为数不多的中原人里,眼前这位的五官绝对算是出挑的,就算是在集市上遇见,他可能也会回头多看两眼。
不过说到底,最让阿虎觉得不普通的是他从容不迫的气度。自从走进茶馆,无论是站是坐,他的身形始终挺拔。阿虎知道,有些能人异士可以用药水改变自己的容貌和身形,甚至声音都可以完全模仿另一个人,但这种“气度”却很难伪装,因为这是一个人从小接受的训练或磨砺留下的痕迹,是一个人过往经历的沉淀和体现,很难通过外力改变。
茶已经泡开了,阿虎转身,将那碗冒着白气的热茶放在男子面前,正准备离开,却见他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拢在一起,不知怎的一捻,再打开时,掌心便多了一颗黄豆大小的金块。
“我要一壶。”男子弯起眉眼,笑眯眯对阿虎说,“送到家。”
阿虎眉心一跳,心中如惊涛骇浪:这人果然不简单,是笔大生意!
“家在哪?”阿虎移开视线,没急着收报酬,而是在男子身旁坐了下来。
“向你打听一个人。”男子把金豆子放在茶碗边上,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画像递给他。
阿虎接过,漫不经心地打开,随意看了一眼便将它还了回去:“爷,带路是一个价,寻人就是另一个价了。”
男子没说什么,只是慢条斯理地拆开随身的包裹,将最上面的衣服一件件挪开,露出下面压着的钱袋。他丝毫不避讳阿虎的视线,大大方方解开封口的绳子,把里面满满一袋金豆子展示给他看。
阿虎舔了舔嘴唇,竭力掩饰着眼中的贪婪。
男子给他添了两颗金豆子,和刚才那颗放成一撮,再把东西一样一样重新收回包裹,动作和拆开时一样缓慢且优雅。
有一瞬间,阿虎的确起了杀人越货的念头。但他拿不准这男子是不是有功夫在身上,他一个人可能吃不下。
不过真正让他把贼心咽回肚子里的是刚才无意瞥见的一块腰牌。
那腰牌约成人手掌大小,用一块完整的玉石雕刻而成,通体莹白,在阳光下似乎能看到内里泛着水波般的纹路。阿虎不认得上面的字,也说不出来这是哪种玉所制,但他知道比起黄灿灿沉甸甸的金子,那腰牌才是真正有价无市的宝物。
它不光代表着钱,还代表着男子的身份和地位,代表着一个阿虎可能招惹不起的庞大势力。
“可以走了吗?”男子笑吟吟道。
阿虎的一系列反应被他尽收眼底,这也是他想要的。出门在外,麻烦能少一些便少一些。
他一手托起包裹,手指隔着布料抚摸玉牌边缘,细致繁杂的花纹中间包绕着三个小篆写就的字,他沿着那些浅浅的沟壑,一笔一划勾勒出自己的名字——
萧怀澄。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