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犯
吴秋狂咽口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以他的职业经验和道德情操,完全拿不准该如何面对这位王爷的胡言乱语。
整个大齐官场上,恐怕没人不知道萧怀澄的名字。
他的母亲是当今齐国皇帝胞妹,脾性又与夭折的皇长子有八分相似,因此自幼便深得宠爱。可惜自己不争气,年过二十依旧一无所成,有封号却没封地,有爵位却没官职。
他若是个乖巧懂事的,倒也能享尽荣华富贵,安度一生,可他从小便喜怒无常,骄奢无度,长大后非但毫无长进,反而更能惹事了。
就像现在,指着一个仵作说要娶她,成何体统?
别说亲王,但凡是个体面人做出这种事,吴秋都会怀疑他是不是疯了。可放在眼前这位身上,事情反而合理了起来。
毕竟他发疯不是一次两次了,就算现在去路边抓来个老太太强娶回家,也并非不可能。
吴秋心潮澎湃,思绪翻涌,擦汗的动作更狼狈了,调动着脸上的每一块肌肉,努力保持淡定。
转瞬间,他就想通了。
所谓大力出奇迹,既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角度舔,那舔用力一点总不会有错。
他双膝一软,五体投地跪了下去。
“洞房剪花烛!才子配家人!鸳鸯交颈!凤鸾和鸣!殿下好眼光!新妇真是貌美如花,花颜玉色,娇丽多姿!”吴秋这一段吉祥话喊得中气十足,卖力得仿佛婚礼司仪。
萧怀澄嘴角一勾,笑了出来。
吴知县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拍马屁拍对了位置,你看王爷多高兴啊。
倒是那位新妇脸上毫无波动,静静看着吴秋,等他都说完了才问萧怀澄道:“这案子可有嫌犯?”
“吴知县?”萧怀澄把问题抛了出去。
“有有有……就关在县衙大牢里。”说完,他又转头对巡卒道,“去把人犯提出来。”
“不必了,我们去狱中看看。”萧怀澄对梁裕点了下头,不等知县挽留,便迈步离开了。
“这边、这边……”吴秋甩着满头的汗,连滚带爬地冲到最前方带路。
江阴县虽然不大,但民风剽悍,卧虎藏龙,小小的牢房竟然人满为患。夜已深了,犯人们本已经休息,乍然被开门声惊醒,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一行人穿梭在阴冷潮湿的走廊,两侧漆黑的牢房里关的全是花臂悍匪,个个面露凶光心怀叵测。吴秋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一心只想快速通过,奈何荣王殿下完全不着急,步子那叫一个从容有度,时不时还要关心一下夫人:“当心脚下,慢些。”
吴秋牙齿都快要咬碎了,一路都在心中偷偷骂娘,只恨自己当初把那女犯的牢房安排得太靠里。
战战兢兢到了门前,就听见萧怀澄吩咐:“辛苦带路,吴知县先回去吧。”
“不辛苦不辛苦,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了……”吴秋说着就要告退,结果走到一半,总算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又折了回来,“王爷舟车劳顿,若是不嫌弃,下官——”
萧怀澄似笑非笑地看了吴秋一眼,一张脸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更加阴晴不定,吓得吴秋又是一磕巴,后面要说的话一下子全忘了。
“我们夫妻久别重逢,夜里有很多话要说,住在大人府上怕是有诸多不便,就不叨扰了。”萧怀澄道。
吴秋不敢挽留,赶紧改口道:“下官住所离这里只有一条街,若要查阅案卷或是提审犯人,直接派人传唤就是……”
萧怀澄点了点头:“明白了。这次查验尸体没有征得吴大人同意,是本王先斩后奏了。”
吴秋大张着嘴,死活想不到话题是怎么拐到这的,吓得屁滚尿流,连连认罪。
萧怀澄也没为难他,大手一挥,准许他告退了。
吴秋知道自己脑袋空空,说多错多,不敢再逞能,赶紧让出位置让萧怀澄自便,一溜小跑离开了,速度之迅猛,连带路的狱卒都险些没跟上。
等到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萧怀澄才正色道:“这便是本案目前唯一的嫌犯,郡主府上的厨娘,你有什么想问的?”
“你先看看郡主的验尸单。”梁裕递了张草纸过来。
在官府正经任职的仵作身上一般都会带着专门的验尸单,上面写着人体所有部位、器官的各种征象,填写时候只要勾勾画画,再寥寥添上几笔特殊情况就行了。
像梁裕这样,能拿过一张白纸就开始写,一笔不停地写到结论的仵作少之又少,大部分人都是离开验尸单就不知该验什么了,总是丢三落四。
除却自己的天分,也可见当年竹桑海教导梁裕时有多严格。
梁裕的字是母亲一笔一划教的,十分清丽,这次她写得急了,有些不得章法,但字形仍极讲究。
狱中烛火昏暗,萧怀澄几乎凑在火把上,半边脸都烤的滚烫,还是觉得费劲,看了没几行眼睛就泛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