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

宫车吱呀前行，却并未走上我来时的路。似乎是反向往更深的地方去了。

我被送进一座更加气势磅礴的宫殿，由一群侍卫簇拥而入，最后，我身着自己厌恶的、极为繁琐的服饰立于殿中，拭目以俟。却见到显帝从内殿出来，高高的冠冕，厚重的华服，眉宇间尽显威仪，我听见身旁的宫娥错愕地提醒我。

我慌忙跪下，却被他扶起。他扬着一副笑意盎然的神情打量我，随后携我坐在一张宽大的雕有浮龙的铜椅上，温和地问我：“还适应宫中的生活吗？”

我如坐针毡，小心翼翼地点头。此刻关心和嘘寒问暖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我想起太子昨晚对我说的话，便已经猜到显帝想要商议何事，纵使我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也由不得我做主。

“婳儿，修云大抵已经告知你了吧，朕想知道你考虑得如何？”

不知为何每当听到这个名字时，我的眉头总会微微不悦地蹙起，连带着心头涌上一阵阵抗拒的情绪。

“为什么一定是我？”

我默然了良久才扯出这一句话。即使显帝不开口我也早已明白，我不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他根本不舍他最在意的孩子成为国家博弈间的牺牲品。而只有我这个流落民间的局外人，才是最相宜的猎物。

他叹了叹，却用不容回绝的气语说：“你是大显的公主，皇族的孩子要以大局为重，世世代代皆如此。”

他双手扳过我的肩，我抬起头，正迎上他那唯有君王才有的威严气势。他对我说：“婳儿，朕明白你在想什么，可大显百年的江山基业都是为了一统天下，这也是你皇爷爷生前最大的遗愿，现如今我们与域国的结盟才是最重要的，况且……域国二皇子的威名早已名扬四海，朕相信你去了便会如意的。”

我一惊，许久不语，却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慢慢抽痛着。我不会告诉显帝我早已心有所许，我是为了那个人才来到这里的，我只是想多看看他几眼，其余并无所求。

朝廷早早为我定下婚事，而就在距离启程前往域国还剩下的时间里，显帝竟下令宫中的侍者带我四处赏景游玩，前提是不许离皇城太远，为此还设了亲兵护领。某次，他们带我途径浔山脚下，我看见了一条滔滔不绝的江河如同脱了缰的野马那般，呼啸奔腾，一泻千里，汹涌澎湃地流向另一边我无法触及的遥远地界。繁忙的港口旁，驻留着属于累计的船只竞相排列，各式各样的商品货物正被人们从船舱内交卸。

我站在巨石前遥望彼方水天一色，情不自禁地问起棂襄那是什么。

“是檀海！”她闻言兴奋起来，满眼餍足地笑着：“这里连接着显国最大的商业贸易港口，每天，都会有来自世间各地的货物集聚于此。青稚你知道吗，顺着檀海走下去，便会一路途径许多地方，许多国家。”

行至檀海岸边，我所有的愿望都在心底默默攒动着。我又问道：“纵使是天下最遥远、最不能到达的地方也行吗？”

“或许吧……”

一个月后，已是深秋时节，一场关于宫廷政变的轩然大波弥漫了显王宫的每一个角落。由于显帝残遭逮人谋害，太子趁机勾结别国，企图谋反。其中联络的密信已落入新即位的明湛手中。太子以及被牵连进去难脱干系的泠玄等人都已经逃出显国。新帝大怒，悬赏重金捉拿，下令杀无赦。

那段时间我依然待在深宫中，一句话也未敢说，不停地绞着手指惶惶探听消息。大规模的搜捕因没有一丝结果而显得毫无头绪。

除了棂襄以及身边几个贴身护卫，显宫中的每一个人都忙于收拾风波过后的残局，逐渐将我遗忘了，可我与域国的婚事却迫在眉睫、不可推脱。在一个繁星漫天的深夜，我手持偷来的令牌瞒过众人逃出了王宫，我来到檀海边，恳求某一支商队让我上船，我愿意成为一个代劳奔忙的左右手随他们出海远洋。我只有两个念头，便是找到师父以及他的下落。

也是在那一年，我被领到了船上，那艘海龙号是四海之中最大的商船，当我站在船身之前时，方才感觉到自己的浵小。船静默无声地耸立，船身上泛着淡淡的盐白，仿佛在述说着久远的时间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当我走到船上时，四周发出一片雷鸣般的欢呼声。在这一天，船帆高高地升起，乘风破浪，驶入了浩渺的大海之中。

很多时候，我和一群豪爽的水手在一起，驾最大的船，迎最猛的浪，行使在最远的海域上。更多的时候，我站在船头极目远眺，我试图看到大海的尽头，然而，我只能看到海天交接成一线，明明视线可及，却永远无法达到。

我随商队去了许许多多的国家和城池，见到了各式各样的人，但我并未找到师父。当我来到每个国家拿出他的画像，四处询问，他们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位老者，然而，得到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否决。

忽有一日，我在听当地人的饭后闲谈中，有意无意地知晓了显国如今的大故。他们说大显新即位的王怒气难消，竟杀了泠玄的父兄以此泄恨。泠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