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的光

少帝景麟和圣君江无妄不睦早已不是甚么新闻，江无妄作为当朝最高行政官，权势煊赫，无人敢缨其锋，朝堂之上，一时无两，行事作风犀利果决，人送外号玉面罗刹。

在民间，圣君之名，可止小儿夜啼，更有甚者说圣君他吃人，一口七八个！饿啖人肉，渴饮人血，天生铜筋铁齿，啃人腿儿跟啃螃蟹腿儿似得只当个下酒菜！

呃....当然这个谢九也知道多少是有些以讹传讹了。

这位靖陵将军独子，前将军江温烈唯一的孙子，先皇御笔亲敕的圣君，圣君圣君，圣上之君，简言之，连圣上都矮他一截儿，又掌管督察院监察司，上督天子之德，下察百官之行，圣君之名甚嚣尘上。

安盛海作为少帝身边第一狗腿、哦不、第一太监总管，自然是坚定不移的保皇派，江无妄从养心殿出去后，他忿忿然骂道：

“呸！个狗东西，痴心妄想！！！”

勇士。

这是谢九的第一个想法。

在心里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安盛海虽然身为御前第一大总管，天子近宦，实际上却是没有甚么实权。

崇德年间也就是皇祖刚刚继位时，宦官势力膨胀，大权旁落，一度受掣于当时的御监总管刘埭，厂卫权势滔天，可不经司法批准，随意督缉臣民，皇祖蛰伏数年与其周旋博弈最终拔除厂卫重振朝纲，太监们的高光时刻终于落下帷幕。

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守成之世，皇祖励精图治三十载，也不过是将大燕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皇祖过世后，崇文年间，拥立二皇子李恒也就是小皇帝的爹为帝，，宦官势力铲除，却又党争不断，晚年时期崇文帝好求仙道大兴土木，让大燕本不富裕的国情雪上加霜，积重难返，这个成，逐渐守不下去了，当时的御史大夫郑黼兼户部尚书凭借手中的权力，贪婪成性，以至刚有起色的大燕又逐渐走向衰弱。

其中苦楚，也只有百姓才知道了，到如今延嘉年，小皇帝李训继位，权臣已是风烛残年，江无妄这位后起之秀直接将前浪无情地拍死在了沙滩上。

混乱至此结束，少帝年幼，接着就是江无妄朝堂之上一人独大。

总之......忠恨情仇，一团乱麻！

——

安盛海大约四十年纪，脸盘宽方，面容保养得颇为得体，眼皮单薄又向上抬，就显得有些吊眉吊的，右眼斜下方长了一颗小米大小的痣，声音比副总管刘一手还要尖还要细。

难不成在这宫里，声音越尖地位就越高？

谢九寻思了下，捏了捏自己的喉咙，准备也往这方面发展发展。

养心殿的宫人个个噤若寒蝉，活脱脱一座座人形雕像，谢九往养心殿一路走来，目之所至皆是一座座移动的雕像。

她被分到都知监，往后专门负责少帝的行移，说白了就是清道夫，但又和皇帝没甚么太直接的联系，就是小皇帝凡去哪，她就要提前去清道，免得有人冲撞了圣驾。

倘若皇帝是冰壶，她就是掷冰壶前面的那柄小冰擦。

绕过门前的紫檀屏风，养心殿里飘来阵阵龙涎香雾，她敛息站在角落，估摸着安盛海骂得差不多了，掸了掸衣褶，深吸了口气，努力把自己的身子放轻，提步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见她进来，安盛海目光闪了下，他身为太监总管，既然选择了站到小皇帝这边，就由不得他左右逢源，皇帝尚小，自幼受的是圣人礼仪，端的是天子仪态，自然不能随意叫骂，正是因为小皇帝不能骂，所以他骂得越大声，小皇帝越开心，是以他一个无权的奴才敢跟圣君公然叫板。

安盛海深谙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的道理，虽说谢九还没甚么资格算朋友，顶多够得上算是一枚小棋子罢了，既然构不成威胁，倒不如收为己用。

谢九自然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被划分阵营了，她看似稳如老狗实则心里慌得一批，毕竟，初来乍到，能不能受上司待见？会不会受同僚排挤？

这些都还未可知。

谢九以额触地，地面的大理石光滑可鉴，砭骨的凉意让她脑中一阵清明，心口起伏如擂。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脆的声音在空阔的殿中显得格外清亮，炉香静静燃烧，香雾从逼仄的炉中挣脱出来，然后骤然张牙舞爪变得狰狞，似乎想抓住什么。

安盛海咳了声，躬身向少帝道：“万岁，这就是昨日路过漱禾宫门外的那个小黄门儿，今儿个起就在养心殿伺候了，您看......？”

‘您看’二字适时地隐没在了话音里，给了小皇帝无限发挥的机会。

可以向上，也可向下，可以往里，也可往外。

宝座上的少年不过舞勺之年，身着明黄锦绣龙袍，头戴金翼善冠，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背靠梨木雕花屏风，手里端了只笔，若不是此时此刻脸上还挂着来不及退去的怒气，可称得上一个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