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的光
少年。
小皇帝抬起头,打量了下她,声音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青稚,“你叫什么?”
“回皇上,奴才姓谢名九。”
“谢……你是九月出生?”
“皇上英明,正是如此。”顺手拍了个小小马屁。
小皇帝点点头,沉吟了下,“你昨日为何要做出那番举动?难不成你也和圣君也有甚么龃龉?”
这个‘也’字就很微妙了,里面包含了太多内容,向前一步是花团锦簇的未来,向后一步是无底的深渊,就凭着小皇帝对江无妄如此忌惮,傻子也知道怎么回答了。
如果不能获得小皇帝的青睐,那她挤进养心殿将毫无意义!
她只能‘也’,必须‘也’。
拿出在刘一手面前剖白时的那份义胆忠肝,谢九眼神坚定,陈词铿锵:“奴才和圣君自然无怨无仇,奴才虽愚钝,却也明白一个道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古往今来不变的道理,这天下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砾皆为圣上,这道理别说奴才,连三岁孩童都知道。”
“好一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你所说连三岁孩童都知道,时内有权臣,轻寡人年幼德薄,尽专横独断之能事,崩名教礼乐,坏人臣之礼,你觉得这是甚么道理?”
!!!
谢九想骂娘!
她适才那一番话看似铿锵,实则虚虚实实谁都没得罪,当差的日子短,还摸不准小皇帝的脉,她只是说了一个人人都知道的道理而已,更何况这话也不是她说的,是周天子说的,现在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实话实说呀,她能说瞎了江无妄的狗胆!竟敢大逆不道把持朝政把小皇帝的脸面踩在脚下!?
她疯了她?!
真这么讲,别说明天的太阳,恐怕连今天的夕阳都见不到了。
虽说她眼下是跟着小帝混的,可连小皇帝有时候都得看江无妄的脸色,更遑论她这种小虾米?思及此,不禁腹诽小皇帝做人不厚道,他自己不敢说的话,却想借她的口来发泄,这种自虐并虐人的举动实在有点太卑鄙了!
心思转了几个弯,才道:“回皇上,诗中有云,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奴才不敢妄议朝政,圣君如何想的奴才自然不知,但奴才知道,凡是黎民,都希望自己走的是正道,而正道是不可磨灭的,皇权则是一个国家的正道,是不可撼动也无法撼动的,哪怕暂时浮云翳日,也必定将迎来曙光。”
虽然并没有正面回答小皇帝的问题,但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滴水不漏,唯愉悦尔。
小皇帝虽有些遗憾,却也不能否认十分熨贴,安盛海的日常骂虽能消解他的些许怨怼,却解不了他内心深处的躁动惶然,而谢九的话犹如一泓细细的醴泉,流进他心里熨帖无比。
“好一个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倒是个会说话的。”
谢九认真道:“回皇上,奴才句句皆为肺腑之言。”
“把头抬起来。”
要来了要来了!
谢九闻言按下紧张地情绪,这一抬头也是要仔细拿捏的,太直接了,往轻了说是不恭敬,往重了说那就是藐视皇威,太猥琐了,又欠缺气度,之前的话也就不够有分量了。
谢九慢慢抬起头,背脊笔直,不敢与小皇帝平视,头略略扬起,视线微垂,谨慎地落在他胸前的五爪金龙上。
小皇帝神色松了不少,搁下笔端详着她,头上戴着顶真青绉纱冠,干净饱满的额头下,乌溜溜圆滚滚的双眸微微弯出个舒服的弧度。
这人天生就长着一双笑眼。
“......嗯,生的倒是干净俊秀,安公公,你说是不是?”
这话要放在年长的人说没甚么,可从一个少年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有些违和了,陛下比她还小呢,不过她对小皇帝这种少年老成的行为表示理解,毕竟自幼生长在皇家,学业课读十分严苛,皇子六七岁时动止进退便俨若成人,要是整日里一派天真,那才真的国之堪忧。
安盛海凑上前帮他把笔稍稍摆正了些,抬起头也佯装认认真真打量,然后点了点头,“皇上英明,这孩子确实比咱们养心殿其它小内使秀气了,奴才倒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小皇帝朝他扬了下头,“说。”
“陛下,这么可心的奴才若只是负责行移未免有些糟蹋了,不如把他摆在陛下跟前,这样往后您看着心里舒坦,也能彰显陛下的仁德之心,往后各宫服侍起来也就更尽心尽力,一举两得,您觉得呢?”
小皇帝沉吟了下,又仔细地端详了这小太监一番,点了点头,“有道理。”
“依奴才拙见,不如就让小九子顶了梁近侍的缺儿,正巧他最近身子有些不爽利,人也年纪大了,伺候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如就让他松快松快,好好安养晚年,有奴才在旁边看着提点着,一准儿出不了甚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