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过往（八）

时间如指间沙砾匆匆流逝，一转眼，蝶蝶回山独居已整整六月有余，在大雪终日覆盖的寒冬悄无声息过去了之后，青程山又一次迎来了梨花桃花漫山飞舞的盛况，而当那些绚烂柔软的花瓣随风飘到育神山时，昔日与她情深义重的好兄弟们，才终于有机会再次出现。

“蝶蝶姐！我们来看你了！”

“蝶蝶姐！你在哪儿啊？我们来了！”

沉静了许久的育神山难得出现这样高昂响亮的呐喊，便是蝶蝶尚在梦中也听得足够清晰，闻声恍然惊醒后，连睡得杂乱的头发都来不及整理，踉踉跄跄便跑出了山洞。

“小贵！阿虎！”

一别半载，昔日的两个小跟班都长高了不少，声音也全脱离了稚嫩，她甚至不能光凭背影判断到底是不是二人，直到看见了阿虎后脑勺上标识性的三个发旋才敢确认。

二人闻声回头，就见蝶蝶披头散发地站在洞口，容颜依旧的脸上挂着喜不自胜的欢悦，却无端看得二人心头一颤。

顺着那张脸往下看，她身上竟然还穿着当初离开时那件衣服，脏倒是不脏，就是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原本鲜艳的颜色也褪去了许多。

肩膀处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开了几处口子，露出她寸寸雪白的肌肤，被山间寒风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仅仅只是看着就让人心头一冷。

这下该二人踉踉跄跄向她奔去了，万小贵差点因为重心不稳摔了一跤，还好阿虎及时将他拉住，还似平日里那样装腔作势地呵斥他，声音却微微发哑：“你没带脑子啊？路都走不好？”

蝶蝶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觉鼻尖控制不住的发酸，视线里景物也越来越模糊，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直到万小贵走来一把抱住她，脸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划下，二人的熟悉的身影才重新清晰起来。

“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万小贵尽力压制着自己的哽咽，隐忍得连声音都在轻颤。

“什么样子？”

她故作无事地轻推开他，强笑着在二人面前转了个圈：“还活得好好的，哪里不好了？”

她也知道自己过得很是粗糙，甚至连把像样的梳子都没有，头发乱得到处打结，乱蓬蓬地绞在一块儿，平白让她的头看起来大了几个号，小贵和阿虎接受不了也很正常。

但是没办法，她没有一双巧手，做不出凡人衣食住行所需要的一切，而且独自生活了太久太久，早已没有心思关注穿着打扮，能让自己时刻保持干净已经很不错了。

“是……好……”阿虎红着眼附和她。

“你们啊！说好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来的，如今都几月了？”她双手叉腰装作生气，气势却远不如从前那般从容威武，反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当日情况紧急，大家都来不及约定下一个相见的日子，唯有万小贵在被万婶子拖走时对她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过段时间会带大家一起去看她。

可如今半年过去了，也只有他二人遵守了约定，而其他人……

或许她真的很难再等到了吧……

“我们早就想来的！只是……我们爹娘都把我们看得很紧，实在没有办法再早了……”万小贵努力解释着，眼里是满满的心疼。

如今已是春末时分，山上的风还是有些寒凉，阿虎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蝶蝶身上，遮住了她不便言说的窘迫：“蝶蝶姐，别怪我们，到这里来……真的很难。”

愣了愣，蝶蝶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终究不愿再去深想：“罢了罢了，你们两个能来，也已经很好了……”

“蝶蝶姐，其实不止我们俩，还有三娃子和小石仔，他们今天为了给我们打掩护，去了北面最偏的那个倭崖山。等明天我和阿虎打掩护，他们就能来看你了。”

闻言，蝶蝶双目中才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真的！？”

“当然是真的，”阿虎一把揽住了万小贵的肩：“今天本来是我和小石仔打头阵的，可这小子非要跟着一起来，没办法，就只能委屈他们俩再等一天了。”

原是身虽远，心犹在。

蝶蝶心下了然，不免感动得再次红了眼：“谢谢……”

谢谢你们没有忘了我……谢谢你们还愿意费尽心思来见我。

“还说这话做什么？别忘了，你可是我们的大姐头！”阿虎鼓励般地拍了拍她的肩。

“就是啊，哪儿有大姐跟小弟说谢谢的？这感觉也太怪了！”万小贵也故作肉麻道。

“说得没错，”蝶蝶胡乱擦了擦脸，登时又恢复了以往从容威严的样子：“我是你们的大姐头嘛，我才不会矫情！”

也不知为何，她今日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滴滴答答地落下来许多眼泪，糊得她总看不清二人的脸，她想，应是因为许久没有见到他们俩所以太激动了。

不过激动归激动，继续任由泪水汇聚流淌也确实太影响她作为大姐头的气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