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意
这边一片春浓,宫城西侧的永乐宫主殿却是阴寥瑟瑟。
看着殿中散着头发素面单簪的女人,朝显帝眼中恍惚一瞬,复又暗沉。
那个与他赏月吟赋的灵秀女子终究是陷灭于这血斓深宫,离他而去了。
“贵妃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殿中寂静一片,只剩下门外夜风的回旋低呜。
上首的人站起身,或许他二人确实已是无话可说。
便要越过殿中人,旁边人突然出声。
“圣上如今对臣妾当真是,片刻耐心都没有了。”
抚着腕间的红珠手钏,女人似是掉入回忆。
“当年圣上为了等臣妾梳妆,能在清宁侯府院墙外忍受蚊虫烦咬一个多时辰,臣妾看到您脖子上的红肿,还以为是有人要谋害天子。”
扬起嘴角笑了笑:“臣妾还记得,圣上说是为了好生之德,并未让人收拾那些扰人之物,可是成公公藏东西的本事还是差些,圣上身后的艾草还是冒了头……”
“方桐晞。”朝显帝偏首看向地上的女人,“朕就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才留了你的性命和封号,就连你的儿子朕也没有贬谪,如今的禁足剥势是你们逼朕的。”
“朕不是没有给过你们机会,换来的却是贪惏无餍,得寸进尺。后宫不得干政,朕想你知道的事变不胜枚举,却还是捱风缉缝,明知故犯。”
“桢贵妃,朕对你不好么?你娘家不争气,朕依旧保着他们的田产官爵,郑慎痴顽自负,朕也一直未曾弃遗,只盼着他能有几分你当年的聪敏,可朕得到了什么?鲽鹣反目,骨肉叛离,一个个巴不得朕死。”
“这么多年你在宫中暗地做的那些事朕不知为你掩了多少,皇后的嫡子到底是怎么没的,你真当朕一无所知么!”
“炤哥哥!”地上的女人猛地抬首死死抓住身旁人的手腕,“是晞儿错了,晞儿只是被一时蛊惑,蒙了神智,慎儿他也绝对没有叛弑父亲的想法。炤哥哥,你忘了曾经的誓言了么?两相守,两不疑,你说过不会丢了我的……”
闭眼沉了口气,男人甩开腕间暴着青筋的手:“莫要再消磨所剩无几的真意了,你就在这永乐宫好好养养性子罢。”
殿门闭合,只剩一室昏黄,一身单衣的女子低着头,双手无力地撑在地衣上。
半晌室内响起一声哼笑,慢慢地,笑声逐渐扩大,门外看守的内侍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远了些,后宫盛宠了几十年,一朝失势,现在这般癫状也是情有可原。
殿中女人慢慢站起身,泪痕未干的脸望向太安宫的方向,好一个顾念旧情的君王,怕是说得太多,他自己都要信了。
两相守,两不疑。
她何尝没有对这男人寄予过满心情思,忠守不移。当初的誓言多美好啊,好到让她都要忘了她爱慕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是大朝的天子,不是她一人的夫郎。
她信了他的钟爱不渝,信了他的白头相并,可他呢?郑炤说他满腹怨怒,至亲背刺,可她又何尝不是?入宫数十载,她看着他迎了不知多少新人,就连当初应她的皇后之位也拱手送与她人。
什么大局为重,降心相从,他郑炤没本事做个信守誓言的皇帝,是他无能,凭什么要她委曲求全。
抬起腕间失去赤泽的手钏,颇为惋惜地摸了摸,从立后那天她就知道了,在这拜高踩低的深宫,再是不能依靠那微茫的所谓情意,既是郑炤给不了她,她便自己抢过来。
她养了十几年的好宝贝,可一定要帮帮她啊。
户部尚书闻宥被处决,明王被禁足,桢贵妃被剥去协理六宫之权,底下又是一批官员调动,一时之间朝堂上各人有各人的忖度。
圣意难测,但不论别的,现下看来,明王怕是要不成了。
私下的暗潮涌动恐怕要数端王郑溥感受得最为深切了,这几日明里暗里的邀约请柬已经堆满了端王府的书桌,不过却是一封都未得到回复。
被一堆人焦虑等候的人此刻却是在大理寺正殿悠闲品茶。
“韦大人这里倒是颇为清静,令人好不羡慕。”
韦季淡着眸色看着这个这几天不请自来的人,不愧都是顶着名号的人,倒是一样地不看脸色。
“耶漠之事本王已与府中幕僚商议,如今那边表面功夫倒是还可以,确实不能打草惊蛇。”
没想到那姜府二娘子所说竟是真的,要不是得了这位大理寺卿的密函,又折了几个耶漠的暗线一番核查,他估计日后多少是要后悔那虚废的时机。
捋着腰间的穗子,男人嘴角微勾:“我也觉得此事需再斟酌,万一是我大理寺错了线索,岂不是要让别人蒙冤,那我真是成了千古罪人。既是端王爷都这么说了,看来我还是禀明圣上,多加派些人手调查,早日洗清他人冤屈罢。”
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倒是发现皇帝的儿子们有一处却是没什么差别,野心不小,偏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