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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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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楼分东西南北四楼,设十二处踏道,四正位的楼梯是大道,台阶高大堂皇,两个成年女子对背横躺还有空余。每个主道左右上下皆设隐道,台阶相对狭窄,供奴仆上下走动。

秦衍州是从北楼踏道上来的,所处位置离隐道很近,推门而出,乱耳的丝竹声愈发清噪,楼上人熙熙攘攘往楼下去,楼下人攘攘熙熙朝楼上来,往来如同两股井然有序的滚滚黑水。

平心而论明华楼的乐者琴技炉火纯青,但如此情景下断没人有功夫赏听,她们只留心自己手掌上的胳膊上的脑袋上的宝贝不要磕着了碰着了,诸如清茶烈酒、熏香宝炉、端砚徽墨、娇羞美人、宝剑狼毫、奇花异草……雅趣消遣之物不胜枚举。

“送挂毯送盆栽就算了,往上送人是什么意思?”有人被藏寝衣内,周身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面容,唯一暴露的只有一双白皙的足弓。

郁棠白眉头微挑,轻笑:“阿泽不知?”

“我应该知道?”秦衍州不答反问。

“阿泽还记得姜公子吗?”郁棠白不自觉摩挲腰间白玉笛指尖轻点笛孔,见他的陛下面露茫然对那姜氏全然没有印象,不由得心情大好:“那时姜公子为江城乐伎,常伴江城之主左右。”

“姜公子?你是说姜树和?”秦衍州朦胧的记忆逐渐回笼,犹记姜树和是名动天下的男琴师,“和他有关系?”

去年春,秦衍州率军攻取江城扎营赤水河畔,江城城主自知不敌,飞鸽传书说愿在两军三舍之地搭建棋台,两军统帅以棋局为沙场定论生死。

若秦衍州胜,江城城主便自刎城前以报杨皇陛下知遇之恩,全城军民不战而降。但若江城城主胜,秦衍州须一年不得进犯江城。

“阿泽对弈江城城主气定神闲,未落子时还有兴致给姜公子的新曲子改曲稿。江城城主落败后,主子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话吗?”

郁棠白知晓秦衍州又没有什么印象,笑着接着解释说:“你夸赞姜公子,说他“琴乐独绝,心清思明”。因着你这句话,天下斗琴之风盛行,贵女们偏爱会琴的美貌奴隶,外出宴会时常带着。”

秦衍州挑眉回想,“好像,是说过。”

锦衾席卷曼裹身,明珠烁烁暗蒙尘。

无论今古人们总是喜欢把人分个高低贵贱,就像黑奴解放百年却永远在自己的国家低人一等,就像现在,活生生的人却与死物无异。

她无法约束全部的特权阶级,因为这是人的劣根性;但是她有能力废除名义上的奴隶制,因为它是封建时代的陋病。

秦衍州茶色的深眸像塞北暮冬的冰鉴,侘寂而荒凉:“上去看看。”

登爬几层皆人声寥寥,到了第二十一楼人数骤然增多,楼上楼下人头攒动约莫有五百十来号,摩肩接踵的乌压压似多股黑水流,不时发出一阵急促而激昂低语唏嘘声,似雷鸣前的暗自积蓄。

秦衍州往前不得往后也不成,所幸拉着郁棠白于临门之处抱臂倚就着宝漆红柱观瞻。略等数息听到楼中传来熟悉的腔调,平平淡淡却似穿云利箭划破空间的噪闷,令气氛愈发火热。

“师妹这步棋下得颇有新意,有如壮妇扼腕置之死地而后生。”储世说的眉头紧锁,大概能夹死一只苍蝇,“倒不似平日打法。”

“噢,这我徒弟的路数,师姐可要小心了。”

雍久衷老神在在,自鸣得意。她没赢过储世说,但她的徒弟赢过,更是把储世说的老脸往死里踩。

此话即出恰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储世说何等人也?

那是楚家公子的授业恩师。

第一流的名士,第一等的大儒,第一伦的隐者,曾令武帝放言“储卿于朕乃山中宰相”的潇洒人物。

从未听说先生有过同门,还是这么一位邋遢疯癫的……老乞丐?

“你若以师侄的法子胜我一子,那算她的。”言下之意便是,与你无甚关系。

“啊对对对对,师姐可落子了吧?”雍久衷敷衍的奉承,抬眼看储世说仍云淡风轻,心道,你就装吧。

“急什么,几十年都过来了还差这儿一时半会儿?”她说着将白子落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霎时,整盘僵棋回春斩杀了白子大半。

随着这一子落定,近处观棋的人惊愕至极情不自禁的低喝一声“好”,脑子反应过来时只懊悔失礼,舌头似一道断桥却是高高抬起蓦然吞声。

人们忍不住看老乞丐的反应:但她乱发覆面看不清神情,自上而下不修边幅鹑衣百结,举一枚白棋子混不在意,玩似的将之丢入棋盘。

老乞丐究竟是什么来头?

而被挡在人群外的秦衍州深觉无趣,浅浅地打了个哈欠,“本想看一群年轻人吵架,没想到是两个老年人下棋,没意思。”

郁棠白听了忍俊不禁,白纱帷帽下红唇似新月微勾。

“主子要走了吗?不与雍先生说句话?”郁棠白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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