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伏惟

“见过母亲。”君归雎亦拂衣一拜。

君殊渝不忍直视自家女儿春心萌动的蠢样子，略过她，虚扶楚白华的手肘，“太傅不必多礼。”

楚白华清音越振，说道：“多谢大人。不过白华几日前已向吏部递了辞呈，今日非假官身参礼，而是代替师尊敬祝吾王万世千秋。”

“东山先生？”君殊渝语调略微上扬，“听闻先生昨日抵崶，自东骁至京城经行千二百里，舟车之辛苦恐怕连年轻人都吃不消，先生一心为国实乃海内无双。”

东山，是山中太宰储世说的自号。

十五年前，储世说云游崶京路遇楚府，见楚白华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心生欣喜，摒弃尘世俗见收为关门弟子悉心教导。

“仆射所言极是，师尊得知陛下还都后便赶赴崶京，昨日感染风寒不便面圣。”楚白华顺承君殊渝的话，谦逊有礼，胡扯一通。

储世说年事已高身子却比寻常二十上下的人还要强健，哪会因为一场风寒缠绵病榻，堂堂东山先生为人处世全凭好恶，单纯嫌麻烦不想来罢了。

君殊渝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借储世说的名卖楚白华、秦衍州甚至天下百姓一个情面，她这一句充了楚白华的底子，扮了秦衍州的面子，由了百姓的性子，可谓皆大欢喜。

楚白华放眼望去人海无垠，凤凰门下有京官九千人分立御道两旁，文臣武将，朱紫绿青，麒麟雕鹰，他漫不经心扫视众人，唇角是恰到好处的微笑，令人全然忽视了他眸中极尽嘲讽之意。

他的拥趸众多，被人拥护着走至文臣列首。

当一个人足够卓绝，旁人对其能力的尊崇将会压过狭隘的男女偏见，他整个人会被神化，愈来愈脱离平庸，最好与常人无相似之处，以此来平衡芸芸大众那点可悲的自尊心。

而于楚白华来说，这世间只存在两种人，一种是旁人，一种则是秦衍州。

秦衍州是一个很难懂的人。她身上有着游侠的浪荡不羁，书生的凌云意气、世家的温润风流，道人的通材达识，霸王的气吞山河，但最令人动心的还是她如赤子一般的温柔和包容。

一想到秦衍州他压抑的心情就变得愉悦，楚白华唇角微勾。

任他千念万盼、柔肠百转，终于，听得道一声“陛下驾到”。

他的心愈来愈轻盈，双足似踏在流云中、迷雾里，整个人就快要随风飘浮至天边，至宫阙，至城楼，至高台，至她的当前。

但下一刻。

他的心如坠深渊，脚边仿佛是悬崖半步也迈不开，双足似有千钧重。

他真真切切、分分明明地看到——

秦衍州与一男子低低私语。

那人着一袭广袖墨砂宝相裙，妖娆身段，婵娟此豸，举手投足间千娇百媚，像极了一只修成人形的千年九尾狐狸精。

无须多时，楚白华便推测出那人的身份。

九州闻名的倌郎之首，郁棠白。

楚白华暗敛目光，遥看着凤凰门上两人卿卿我我浓情蜜意，唇角微抿怒极反笑，他清扬玉立，似幽兰泣诉深渊穷谷，风姿冰冷，凛凛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