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

清和楼内静谧无声，时间似反复揉搓过的面团被无限拉长，唯有阿言断了线的泪珠啪嗒掉在地上，犹如斜风骤雨打落芭蕉，雨滴在心尖上轻颤。

“呵，这才叫一出好戏么。”周怀麒好整以暇道，“江月之，现下真凶就在你面前，给你个机会手刃了她，咱们也好化敌为友不是？”

江月之良久无言，只垂下眼帘，纤睫微微翕动，掩住眸中波涛汹涌的情绪。再抬眼时，清澈分明的瞳仁中聚起雾气，随着那雾愈来愈浓，眨眼间凝出豆大的泪滴，倏地滚落。

她沉默提刀，缓缓走到阿言面前，刀尖在地上拖出嗡鸣，恰好将地面泪痕划作两道。

阿言抬头对上江月之的杏眸，扬起一个带泪的笑：“月娘，你无需顾虑什么，我害你家破人亡，自知罪孽深重，早就该了却生念，不过为了守住凤凰才苟活至今。”

她稍稍一顿，面色释然，“这辈子，我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们姜家，若能死在你手上，我一万分心甘情愿。”

话毕，阿言如释重负地闭上双眼，等待命运被宣判终结的那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预料之中的冰冷刀锋并未落下，面上却反而忽然传来轻柔的温暖触感。

阿言怔住，再度睁眼，只看到面前的清冷少女抬起素手，宛如对待一不小心犯错的孩童，正仔仔细细为她拭去眼泪。

四目相接时，江月之顿了一瞬，微微弯起嘴角，冲她温柔地笑了笑。

那是极浅淡的一抹笑，却似雨霁初晴，云开雾散。

见此情景，周怀麒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面色又很快恢复如常：“江月之，这无盐女惯会卖惨扮可怜，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难道你有把握？”

“我相信她。”江月之淡淡道，“无条件。”

阿言愣了愣，内心似乎有一株绿芽应了这话的召唤，悄然破土而出，迎来第二次重生。

周怀麒眉心微皱，冷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今日便让你们死在一处，也好全了我这看客的乐趣。”

话音刚落，江月之脚下传来机关转动之声，地面忽然开始移动，身体瞬间失重，整个人急速掉落进幽深的地宫之中。

江月之以灵气护体，稳稳站定后环顾四周，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不远处传来阿言的呼唤：“月娘，你还好吗？”

“我没事。”她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玉葫芦，释出之前在途中随手收伏的火光兽，形如狸猫的小妖趴在地上发出柔和的光，勉强将狭窄的地宫照亮。

阿言顺着光线走到江月之身边，道：“周怀麒从小就好钻研邪门歪道和机关术法，这座清和楼的建造图纸便是出自他之手，地宫中定藏有不少暗器关卡。月娘，不如你且在此处等我，待我去前头探过路，再寻出口。”

“没必要冒这个险。”江月之阻止道，“我们知晓他这么多底细，他绝不会留我们活路，这个地宫现在恐怕已经封死了。”

阿言还想再说些什么，四周却隐约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之声，且那声响正迅速逼近，仿佛有不明妖祟朝着她们急奔而来。

两人立即严阵以待，可那窸窣声不知为何却忽然停了，等待片刻，眼前始终一切如常，寂静得让人发毛。

江月之不敢放松警惕，谨慎地打量四周，后脖颈却陡然一凉，似乎有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从头顶无声滑落。

她动作极快，在抬头前已翻掌朝上方打出一道灵诀，又迅速拉着阿言闪身避开，耳边传来一声短促锐利的尖叫，血一般的液体滴答砸到地面，比原先更加喧嚣的窸窣之声再度窃窃骚动起来。

江月之视线上移，只见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洞洞绿光，一眨一眨，如同万千萤火闪烁。

她用灵气托起火光兽靠近上方，在看清来物的刹那，两人不由得齐倒吸一口凉气。

火光照亮之处，成千上万只蝙蝠倒挂在顶上，鼠身飞翼之上统一长着诡异苍白的人脸，四面八方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们，瞳仁幽深发绿，嘴唇张合之间不断有黑色津液从嘴角淌出，一路顺着脸颊流到额头，滴落在地。

阿言心惊道：“人脸蝙蝠？”

江月之正欲说话，后脖颈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立即察觉事态有异：“小心，它们的津液有毒！”

话刚出口，人脸蝙蝠纷纷张开血盆大口，毒液如瀑而下，在地面逐渐汇聚成溪流，逼得两人连连后退。

江月之将火光□□给阿言，腾身跃至墙面之上，接连打出数道狠厉的灵诀，灵气在蝙蝠群中荡开，无数蝙蝠来不及发出惨叫，便瞬间化为飞灰。

可在人脸蝙蝠灰飞烟灭那一刹，身魂即刻散出黑雾般的浓烈毒气，迅速充斥整个地宫，将两人身形牢牢裹住，无处可逃。

阿言驱动周身法力抵抗毒气侵体，却依旧不可避免地感到头晕目眩，脚步晃了晃，脸色发虚：“月娘，看来这些蝙蝠杀不得......我们该如何是好？”

江月之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