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荒岛7

眼神虔诚到过于呆滞，僵硬地跪在牢门前，从铁栅栏的空档之间，伸出手臂。

“攻玉？”云迩低声喊了句。

攻玉却抱着手臂，也开始啃。他吃的优雅，每一只手臂的部位都似精心挑选般，一口一口下咽。咀嚼的声音规律而清脆，丝丝缕缕地刮动人的神经。

末了，这位享用贡品的人不紧不慢地用袖子擦拭嘴角，血迹洇进丝滑精密的绸缎里，像一朵开在红土上的赤华团。

他说：“这就是真相。”

人们在他身上施加欲望，作为交换，他们要以自己的身体作为牺牲。攻玉开口说：“我，不过在接受牺牲而已。”

张仲想剖了他的丹，所以施加在攻玉身上的剖口回到了自己身上。空夜想长生不老，所以献出自己的□□，生命就此终结。

“你是仙吗？”云迩问，但又好像不太像。仙会双手沾满鲜血吗？仙会整日游离在众人之外吗？仙会吃人肉吗？

攻玉仰起头，思索片刻，忽然笑道：“仙的牺牲吧。”

他也是贡品，贡谁呢？攻玉不明就里地看了云迩一眼，开口说：“这片海域有问题。”

他指着牢里，气定神闲：“他们已经不算人了。我的建议，扔进海里，处理掉。”

“什么？”

“留他们在船上，会感染其他人。”攻玉继续说，他的语气肯定，不像在开玩笑。

“传染病？”云迩追问。

攻玉坐在椅子上，闭眼小憩：“一群人被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玩捉鬼的游戏，这群人刚开始不相信，世上不会有鬼。直到他们中有一个人突然说，看到了一个红衣女子，就藏在他们之中。其他人心里有些害怕，以为这个人看错了。第二天，又有两个人说，看到了红衣女子。第三天，又多了几个人看到红衣女子的踪迹……他们坚信，那一定是鬼。大家在黑暗中互相猜忌，互相提防，终于在某个夜晚，他们中有个人死了。于是有人怀疑是女鬼干的，开始互相残害。最终，没有一个人活下来，鬼也没能找到。”

“那么，请问，鬼在哪里呢？”攻玉慢慢睁开眼，微笑。

“在他们心中。”云迩回答，“你是说——”

攻玉说：“这片海域便是那间屋子。”

“传染病尚且可知如何预防，但人心的传染病，又该如何预防呢？”他起身往外走去。

“我还有疑问，”云迩跟在攻玉身后，“这个游戏，谁是主人，规则又是什么？”

“云迩，”攻玉径直走在长长的舱室走廊上，“你去过寺庙烧香吗？”

云迩迟疑地回答：“陪父亲去过。”

“你去寺庙，是寺庙让你去的吗？”

“不是……”云迩思索着，连带回答都有些慢。

“所以，游戏本无主人。不过是那群人心中有所求，硬要闯进这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至于规则，不是人约定俗成的么？”攻玉微微侧过脸，笑道，“捉鬼游戏，所以一定要捉到鬼，不然一定要付出点什么。”

“可是照你这么说，都是大伙的幻觉？”南宫谨摸索下巴，“但幻觉能做到让人力气变大吗？”

“我从未说过是幻觉。”攻玉道。

云迩重新思考了一遍刚才的故事，抓住了重点：“暗无天日的房子里，为什么能见到红衣女鬼呢？”

攻玉笑而不答，伸了个懒腰：“好困呐。今日天朗气清，适宜安睡。”

“不快些处理掉的话，明天会有新的鬼哦。”攻玉脚步加快，没再让云迩他们有跟上来的机会。

他本来想亲自处理掉那五只贡品，但现在，他不用勉强自己吃掉这么柴的肉了。

安吉重新睁开眼，她的眼睛已经充血，布满了可怖的血丝，她眼眶有些肿，显然一副用眼过度的模样。

她想试着将那几个盘子端出去，可是，她没办法说服自己，盘子上的东西，只是普通的菜而已。

无数根断指，如同有了生命，互相交缠在一起，上面撒了葱花与香菜。隐隐还能闻到放凉的肉的馊馊的气味。

另外一盘上，放着一只脚丫子，指缝里还隐约卡着死皮，五根脚指头，根根分明，从高到低，大脚趾有些往内弯曲，剩余的四根脚趾，因为油炸过的关系，微微向内扣。分明是一只人脚。

她难道也疯了吗？

不，她还不能疯。她是一名航海家，也是一艘船的船长。谁都可以疯，唯独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