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
船滑出约两刻钟的功夫,玄凌的左肩已高高肿起,被衣裳束缚着,疼痛不堪。
陵容小心地解开衣裳,但见那臂膀肿得晶晶亮,如灌了水一般。硕大的铁箭头自背后强行穿透,伤口周围的肉已经开始腐烂,不时有乌黑的血冒出,形状可怖。
“皇上…”陵容捂着嘴,泪如雨下,“皇上您醒一醒,皇上!”
“父皇…”予沐死死咬住嘴唇,不愿让父皇听到自己的呜咽声。可再怎么强忍,眼眶依旧红了又红,视线一次次模糊。
明明几个时辰前,父皇还点评了他的功课,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笑说着他长进了许多,可如今…
“莫哭了,朕…朕无碍。”
玄凌隐约听得呜咽声,费力睁开眼,就见爱妃和爱子强忍悲痛,陪在他身边。他吃力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被陵容一把握住。
“皇上您再坚持一下,前头就是严州府了,马上就到了!”见玄凌醒了,陵容略微镇定了一些,掏出帕子帮玄凌擦掉额头冒出的汗珠。
玄凌点点头,微微侧了侧身子。箭身有一半露在后背,膈在船板上,随着水波晃动,实在难受。
陵容心细,忙扶起玄凌,让他侧躺在自己膝上,然后对予沐道:“快帮你父皇把箭头和箭尾折了。”
予沐抽出腰间短匕,一手固定,一手持刀快速削断箭杆。沉重的铁箭头落地,玄凌只觉身上松快了许多。
“父皇,伤口还疼吗?”
玄凌摇了摇头,“没那么疼了,只麻麻的没什么感觉。”
予沐忽想起教骑射的崔师傅曾同他说过自己在野外被毒蛇咬伤的经历。“一些毒会麻痹痛觉,往往让人掉以轻心。切记减少挪动,并用绳捆于伤口上方,减缓毒性扩散。”
予沐心中一凛,当即撕下袍子一角,穿过玄凌腋下,在肩上靠脖颈一侧牢牢扎紧。一番动作下来,玄凌已再次陷入昏迷。
陵容抚上玄凌额头,那里依旧是滚烫一片。她攥紧帕子,心内一阵阵发冷。
“还有多久能到严州府?”
话音未落,就听余莺儿眼眸一亮,高呼道:“看到了!看到严州府码头了!”
一行人刚下船,就被收到消息后时刻关注着码头动向的严州知府察觉,当即命人将玄凌抬入知州府,府中也已召集了数位当地名医。
只是等医者们查看后,都给出了不容乐观的答案。
“乌头毒素称毒中之王,毒性霸道,难以根除。老朽才疏,虽可保住左臂,但余毒会逐渐蔓延,伤及肺腑,恐有碍寿数。”老者长叹一声,上前行礼道,“皇上吉人天相,兴许不会至此。”
一个行医大半辈子的老者,却要依靠神佛虚幻之说。一时众人皆面露凄惶之色。
陵容亦无他法,只得令人先帮玄凌解毒拔箭。
中途,玄凌醒来过一次,咬牙忍痛,固执地询问自己的病情。陵容原想隐瞒,但见他死死咬着唇,忍着剧痛一声不吭,眼中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恳求。陵容泪流不止,只得据实相告。
玄凌眼中的光,黯淡了一瞬。
陵容见不得他如此,忙道:“民间大夫医术不精,等太医来了,皇上一定能好起来的。”
但其实两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安慰人的话罢了。
“好,容儿说的朕都相信。” 玄凌苍白的脸上扯出一分笑意,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快去歇歇吧,守了朕许久了。”
“臣妾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皇上。”
玄凌却摇摇头,道:“去换身衣裳,朕喜欢看你穿得好看。”
陵容鼻尖一酸,低着头伏在塌边哭了一场,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她走远,玄凌松了紧皱的眉峰,呕出一口血。
“父皇!”予沐惊呼出声。
玄凌只来得及吩咐一句不许告诉你母妃,便又失去意识。
…
“娘娘,禧嫔说有要事求见。”
宋蕊正想谢谢禧嫔帮忙照顾几位皇子帝姬,便令人请了进来。
不料甄玉姝神色凝重,略一行礼便将昨晚所见据实相告。
“臣妾惶恐,若此人与皇上遇刺有关,便绝不可放过。”
宋蕊当即令人排查昨晚所有人的行踪。因船上随侍的宫人并不多,一番排查下来,只有一人形迹可疑。
便是定安郡王船上的宫女,问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