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书说，女皇武则天某日突然游兴大发，由婉儿研墨侍书，提笔挥就一首五言绝句，凌厉美艳的凤眸中透露出不可一世的锋芒，明黄色的绸绢上二十个字宛如刀锋划过，婉儿看了一遍，大惊失色。

女皇居然在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时令里作下一首摧花令。

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上官婉儿捧着圣旨来到上林苑，胆战心惊地宣读，凛冽北风吹得她肌骨生寒，明日若是天不降祥瑞，女帝必然龙颜大怒，又将是怎样一番祸事？

翌日，女皇带领文武百官由婉儿搀扶着进了上林苑，满园碎玉乱琼，空中流雪回风，一派肃杀之气，浓郁的花香在萧瑟寒风中沁人心脾，百官驻足屏息，皆是诚惶诚恐地看着眼前异像。

上林苑桃红柳绿，万紫千红，群芳争艳，红梅吐蕊，不甚新奇。往东看梨白桃粉，影影绰绰；往东看，石榴山茶，争奇斗艳；往西看，芙蕖并蒂、冰上作舞；往北看，桂影斑驳，□□送清……

文武皆面朝天子，大礼叩拜，三呼万岁，则天皇帝忽然面色异常，只盯着枯黄竹篱后的几百株残枝镐木，在尽态极妍的满园花蕊中，是那样突兀炸眼，武帝脸上开始火辣辣地烧，有一股邪火直至天灵，拖着明黄的龙袍疾步行至竹篱前，倨傲地睥睨着下方萧索的纤弱枝叶，声音冰冷，危芒乍现，极力压制着喷薄而出的怒火。

“朕亲临上林苑，百花俱迎，为何唯独牡丹不开？”

群臣两股战战俱不敢答，则天皇帝怒不可遏，扬首喝令道：“来人，拿炭火，将这牡丹圃尽数烧毁！”

烈火浇油，浓烟四起，火光熊熊下那牡丹才慢慢抽丝吐蕊，花香馥郁，国色天香之姿令人见之忘俗，牡丹一现，满苑芳华无不黯然失色，一眨眼间又被烈焰吞噬，化为一片焦骨。

女皇看着眼前情景，唇角勾起轻蔑鄙夷的笑意，然而胸中余怒未消，转而喝令：“将牡丹撅根，贬出长安！”

一夜之间，成千上万的牡丹被撅根折枝迁往洛阳，长安城中竟再无一株。

花开并蒂，各表一枝。

就在上官婉儿来上林苑宣旨的那天晚上，花仙们正在洞府当中作宴，仙阁帝阙之中，彩袖纷飞，仙乐阵阵，冷不妨有一仙鹤童儿慌忙捧着一卷龙纹圣旨，奔入殿中，急出了一脑门子汗：“诸位仙子，大事不好了！”

闻言，静坐主席的一白衣仙子轻抬素手，管弦声停，小仙娥们立刻退立一旁，那白衣仙子缓步行至童儿跟前，一挥云袖，卷轴打开了，空中浮现出了虚幻的画面，正是那凡间人王帝主在下旨，命令百花在寒冬腊月里尽数绽放，供她赏玩取乐。

其余仙子早已聚拢了过来，看着花影镜中的情景无一不惶然变色，齐齐将目光投向了神色冰冷的白衣仙子。

那人向来冷静果决，而今日也是愁云满面，姝丽容颜乌云笼罩，连发髻上的雪色牡丹都暗淡了几分，一年岁尚小的红衣仙女拉着白衣仙子的云袖面露哀愁，语气更显惶急：“牡丹姐姐，听闻自武后登基以来，朝野上下不乏反对之声，如今她勒令我们严冬开放，怕是想借此机会威慑百官吧？”

白牡丹闻言冷笑一声，一双美目直瞪着花影宝镜，玉手不断收紧：“真是岂有此理！如此颠倒四时秩序，倒反天罡，也配做人界帝君？”

花影宝镜随着她素手收紧的动作，化为一地碎片，散作满天星光，悲愤之余又不免愁容不展，回首看着娇弱单薄的众姐妹，除了正月梅花，腊月水仙，谁还能禁得住冰霜肃杀？能顶得住寒风盛放，一博君恩呢？

武后向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若是忤逆了她的旨意，这满苑蕙芳定会被她斩草除根。

白牡丹原地踱步几回，挥退了一些仙力尚浅的花灵草精，只留了十一个素日要好的姐妹，共商大计。

“如今，真龙发令，要你我换上盛妆于明日前往上林苑接驾，念及众姐妹不甚羸弱，故此留下你们有一句要话告知。”

众人凝神细听着，只见白牡丹自袖中摸出一玲珑宝塔，共十二层，小巧的塔似乎是玄光琉璃铸成，美轮美奂，白牡丹凝聚一丝仙力输向宝塔，众人会意皆闭目以神识交流，个人灵识皆飞入宝塔之中，只见每一层都有金光灿烂的神龛，每个神龛前都是空着的牌位和香炉，十二层的塔在里面的人看来，又只有一层，十二神龛绕成一圈，将众人围在中间，当真玄妙至极。

白牡丹又道：“开辟鸿蒙，姜尚辅佐武王伐纣分封众神，唯独少了十二花神，月前吾于碧游宫听经讲道，路遇黎山元君，元君受托太公，谨吾玲珑宝鉴，传以法令，天下众芳，唯吾十二人于红尘有缘于清府无份，正是有此一遭，他日历劫归来受封十二司花正神，岂不功德圆满，众姐妹以为如何？”

先前与白牡丹说话的人正是山茶，闻言笑道：“原来牡丹姐姐早料到有今日一劫，这才讨了太公法旨，托福托福，姐姐真比南海观音还慈悲为怀了。”说罢，一阵娇笑。

白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