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琴
纪明葭一脸莫名:“什么?”
“江州瑶琴,那是当世十大名琴之一!”应芳萱狠狠剜了眼纪明葭,一脸恨铁不成刚的模样。只怨女儿琴棋书画尽学了个囫囵,竟不如她从前在班子里见识广。
“十大名琴!”纪明葭惊叫起来,她只当是纪南嬅随便拿出来搪塞她的玩意儿,不想竟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一想到方才意气用事错过这般宝物,纪明葭便又悔又气。
“不成,那不成,她既是说了要给我的,还容她反悔不得!”纪明葭越想越急,甩了袖子就要再往赋林台去。
“你给我停下,”应芳萱急急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你方被她落了面子,这会再去,岂不是更没脸了?”
“那娘的意思,这么好的宝物就平白不要了?”
“娘何时这么说过?”应芳萱按她到坐上,“明儿你父亲就回来了,这件事,咱们得师出有名。”
嬅儿,吾念。
春安。
长安三月,沾衣欲湿杏花雨,降霖十余日,你赠我的春兰方结了苞儿。
去岁春兰不开花,凤娇姐姐笑了我好一阵。我同你提过,她亦爱兰,听闻我在金陵认识个兰中高手,很有意与你相交。
此番凤娇表哥即下江南,凤娇托他带一株素冠荷鼎与你,拜请你将它救活。这花金贵,我与凤娇养死数株,问遍长安养兰匠,实是无人可求也。
.....
遥记,清茵。
夕阳西下,橙红余晖拂洒整个纪园。纪南嬅斜靠云纹红木贵妃榻上,一身素衣被晚霞染成醉色。
她手持着自千里外来的信,唇角带着柔和的弧度,细密地看信中每一个字。
沈清茵是前江南道太守沈铭之女,与她乃青梅之交。二人自幼相熟,开蒙后又一同读书,情同姐妹。三年前沈太守右迁回京,二人遥隔千里,却依旧亲密无间。
沈清茵性柔,在金陵时便爱倚靠纪南嬅,入京后更是一月八封信的传,常常上一封信还未收到,下一封信已然寄出,事无巨细地将见闻告诉她。
所幸纪南嬅也惯着她,为叫二人通讯时间缩短,特与父亲合开了家镖局,将原先八天的脚程缩至三天。
于是赋林台上下都知道,大小姐虽面上不显,但对沈小姐的信,是极看重的。每旬落明子快马加鞭来纪园传了信,便是有塌天大事,赋林轩的女婢也是不敢扰小姐读信的。
大女使杜若正于桌前替纪南嬅研墨,见芍若自外而来,脚步虽缓,却面色红坨,呼吸急促,想是得了要讯,急急跑来的。
杜若看一眼里间的主子,轻轻替她抚背顺气:“可是芙蓉苑有事?”
芍若虽喘着气,脊背依旧挺着,她伸手铺起信纸,低低道:“叫姐姐说中了。夫人差了如玉来传,叫小姐晚间过去用膳。”
她顿了顿,赌气似的愤愤:“小姐从前请安都不见她留膳过一次,怎的老爷要回了,便叫一起用膳,打的什么鬼主意。”
“只怕是二小姐今儿来要琴不成,换她那娘来恶心咱们。”
“那琴可是夫人遗物!”芍若小声叫着,又放低了声音,“小姐也是,为图个清净,那二小姐要什么,次次都依了她。现在倒叫二小姐以为咱们小姐好欺负,蹬鼻子上脸了。”
杜若低低道:“只怕今日没那么简单。”
纪南嬅自里间出来就听得这一句,她微微笑着,心情倒未受影响:“左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去回了如玉,就说我知道了。”
杜若微微俯身行了礼,芍若却跺着脚:“小姐!那芙蓉苑跟个土匪窝子似的,不把小姐头到脚薅个干净,那两位是绝计不罢休的。”
纪南嬅选了只紫毫,送至砚台饮墨:“父亲离家已久,我却不曾服饰过夫人晚膳,到底于理不合。”
她用纸镇压了信纸,眉目专注:“你且去库房提那把江州瑶琴出来,想来今日这顿晚膳便是为此了。”
芍若嘟着嘴儿,到底还是去了。
杜若看着纪南嬅提笔优雅,一个个苍劲的字跃然纸上,犹豫着开口:“芍若...她也是心疼小姐。”
纪南嬅温柔笑着:“我哪里不知道,只是她这性子,还需好生磨一磨。”
长安,大明宫。
辉煌的紫宸殿上空艳阳高照,将飞檐一角投映成剪影。红檀制成的四开正门紧紧闭着,殿外有羽林军持长枪把守。门口待侍的太监皆垂眸敛目,噤若寒蝉,只一眼便知是皇帝正召重臣商议国事。
殿内,高大悬梁之下,两座古铜麒麟怒目而视。左右二相、太傅、太尉皆候立于内,数御史大夫零星而立。
上首龙座正坐着大澧皇帝,他带衮旒珠冠,着纯金龙袍,面前激荡的五色玉珠昭示这一刻的帝王之怒。
“私制盐铁、官商勾结,好一个江南道!好一个物阜民丰之地!元策,你将近二日的密探念与诸公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