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手绢（1）

元窈踱到桌前绕着圈儿细细端详围坐在凳上的那十来具腐骨，光按身量推测恰巧是几位少年与几位成人，的确对应了前阵子失踪的江汉郡百姓人数。

柳衿望着结满蜘蛛丝的腐骨，眼中逐渐浮出惊恐，“倘若他们真是前阵子失踪的江汉郡百姓，怎可能在十日之内腐蚀成这样一副枯朽骨架？”

这十来具骨架的境况与兰叶镇时截然不同，他们连同身上裹着的破旧外衫都落满了结块的泥尘，蜘蛛猖獗地沿着他们的轮廓织了层浅白的蛛网，日积月累，蛛网逐渐厚重，蒙在腐骨之上宛如为了他们披了一匹飘渺薄纱。

他们仿佛是真真切切地以这样的姿势围坐在这间瓦舍内安静地陪了西施丘整整几十余年。

恰逢此时，一抹熟悉的明黄窜进堂屋溜回岑扉的掌心，岑扉垂眸瞥了眼，憔然道：“先下山吧，拒霜仙？”

搜寻符未能在西施村内寻到活人的气息，换言之，这十来具腐骨八成就是失踪于十日前的江汉郡百姓。

元窈面色凝重，道：“莫非岑长老忘记了他们是因何而死么？依茶翁所言，如今的西施丘就是座只吞人不放人的鬼腹，岂是咱们想走便能走的？”

岑扉抽出张空符抵在落灰的桌，娴熟地咬破指尖在符上描了幅繁琐的案纹，继而将符纸拂袖挥出，“诸神助阵，绝处逢生，去！”

柳惟安眼巴巴盯着从面前飘过的符箓，“岑长老，这是什么符？”

“属你顽劣，这种符早在第四十三堂符箓课上我便介绍过，柳公子竟不认得，莫非是在我的讲堂上打了瞌睡么？”岑扉接过柳衿递来的帕子拭了拭溢开在指尖的殷红。

于翾灵扑哧嬉笑一声，“寻生符，作探路之用。岑长老这是用符箓先替咱们探一探前头下山路上的凶险。”

岑扉闻言满意颔首，啪嗒将折扇轻敲在掌心，面向柳惟安道：“翾灵便记得，想来并非是我记错，那便只能是柳公子的问题了。”

柳衿美目流转用余光朝杏衣少女阴恻恻瞥一眼，“寻生符繁琐冗长，并不在符箓课的考纲之内，师尊也只在讲堂上粗粗描过一回，想来多数弟子都早已忘却了，宋师弟和傅师弟也不认得吧？于师妹虽偶然识得，恐怕也是描不出来的。”

于翾灵被她刺了一眼，自知讲错了话，垂下头咬紧牙关缄口不敢再言。

傅泯心知他们争论的并非一张符箓，而是柳惟安的脸面，遂只缩着脖子懦懦地应了句“是。”

宋幺瞧不惯他这副缩头乌龟的模样，用粗重的喘息冲他喷了口气，上前两步嚷道：“我是不认得，可谁说于师妹不会描？前段日子柳公子的鸟笼脱了线叫跑出去只小黄莺，还是于师妹描了张寻生符给找回来的呢。于师妹，元长老和岑长老都在这站着，你怕一个柳师姐作甚？快描一张来给她见识见识，免得叫她逮了机会日后拿此事揶揄你！”

沈子陵撑着圆桌抽了抽嘴角，这大黑个倒真非一个“直率”足以形容的。

“你...”柳衿怔了怔，气血瞬时上涌，盛怒宛如滔天洪流淹没她的心头，她眸露凶光，抬手指着宋幺讥讽道：“信口雌黄！我堂堂扶华楼首席大弟子，何时与你们斤斤计较过这些锱铢小事？如何就清闲到要来平白揶揄你们了？倒不如你转身亲口问问于师妹，她到底会不会描？”

宋幺拂袖打开她指着自己的手，闭着眼睛乱骂一气，“于师妹描寻生符的时候我他娘就立在侧旁亲眼看着，她亲口说道‘此乃寻生符’，他娘的还有什么可质疑的？是因为柳师姐自己不会描，认为被于师妹压了一头心中不快，便想着以威压人扳回一局是不？我他娘倒是奇怪得很，柳师姐既已身任扶华楼首席大弟子，又何必要来嫉妒于师妹一介普通小弟子...唔！”

傅泯抬眸睨了眼气得花容失色的柳衿，一跺脚贴到宋幺身后迅速出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摁到在地，心中暗骂谁将他脑子挖空了？

于翾灵见状立即蹿上前与傅泯合力让宋幺噤声，“宋师兄那日听错了，我的确不会描什么寻生符，快些停下给柳师姐认个错吧。”

柳惟安则一把揽住险些要拔剑的柳衿，“阿姐消消火，宋师弟讲话素来难听，对上谁都是这样，阿姐便当他放了串屁，不必费神为他恼怒。”

宋幺只骂了一半便被两个人拼命堵住了嘴，坐在地上蹬着腿唔唔直叫。

岑扉蹲下身用折扇在他圆滚滚的脑门上梆梆轻敲两下，“你啊，还不消停。”

元窈摇摇首轻叹，将视线从腐骨上挪开，缓步走向推搡作一团的众人，对于翾灵道：“会画便是会画，不会画便是不会画，倘若分明会画却谎称自己不会，岂非叫岁宁显得仿佛真见不得你出挑似的？”

“疏月姐姐别过去，小孩子打架呢。”沈子陵伸手拦住她轻笑，扭头望向众人朗声道：

“扶华楼又不止柳师姐一介大弟子，譬如裴长老座下的殷师姐、柳令主亲教的何师兄，个个卓尔不群，风光出挑，倘若柳师姐当真小肚鸡肠连于师姐都容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