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窃
院子里挤满了人,火把把青石板照的亮堂堂,一个身着藏青官袍的官员肃立中间,神色凝重。
见到她出来,李灵灵好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急忙跑到李昭身边,手里攥着白日里那枚白玉簪,声音都带了哭腔:“姐姐,他们污蔑我偷东西!这明明是你赠我的,我才不是小偷!”
李昭定了定心神,直接朝那主事官员问道:“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那官员是个姓何的礼部郎中,被搅的深夜不得安睡,语气十分不悦:“龟兹使臣前来朝觐,所带的贡品丢了。”
李灵灵愤愤道:“他们非说这是贡品,还说是我偷的,简直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李昭终日窝在房里,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道不日前龟兹使臣来朝觐见,已由礼部安排住进驿站,就住在她们院子前面。
龟兹是边陲小国,依附我朝才有安稳日子过,朝拜在即贡品却丢了,简直是天大的罪过!使臣当即禀告礼部,连夜召人搜寻,找到了李灵灵身上,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口咬定那支白玉簪是他们丢失的贡品。
大晚上被押起来受审,小姑娘哪里经过这阵仗,三两下就把李昭“供”了出来,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弄清楚来龙去脉,李昭心下大安,徐徐解释道:“大人,这簪子是我的旧物,并非贡品,今日赠与李姑娘,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何侍中还没说话,使臣先跳起脚来,语气斩钉截铁:“这玉晶莹玉润,质地细腻,一看就产自我们龟兹,只有上好的田矿才开的出来!况且这种成色,在我朝也是少有。”
何侍中眯起眼睛,这话说的不假。我朝地处平原,矿产贫乏,凡是成色稍好的玉石,皆出自贡物,就是经宫中赏赐流落民间,也需得登记造册,以备核查。
这支白玉簪自然是有登记的。
崇德十三年,谢家郎君高中状元,流水般的封赏中,最珍贵的便是一块来自龟兹国的原石,后来被谢时晏这厮暴殄天物,浪费了诸多边角料,打磨成一根玉簪,哄得明月公主羞红了脸。
往事不可追,李昭揉了揉眉心,解释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干巴巴道:“确实不是来着使丢的贡品,是六年前,我的一位故人所赠。”
何侍中眉毛一竖,喝道:“何故吞吞吐吐!好,既然是故人相赠,那故人姓甚名谁?此等贵重物品,是否登记造册?本官劝你速速交代,否则交给三司衙门,他们可不如本官好相与!”
何侍中得罪不起使臣,明显拿她们几个弱女子开刀,李昭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刚要说话,云蕙当即挡在她的身前,怒目瞪着何侍中,呵道:
“这是当今相爷谢时晏所赠,怎么,要抓我去对簿公堂吗!”
似平地一声雷,所有人都怔住了。
何侍中彻底惊了睡意,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颤抖着手指向李昭:“你……你是……明……明……”
他像被拔了舌头,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李昭微微点头,语气波澜无惊:“唤我玉真居士罢。”
玉真,是她清修的道号,用在此时称呼倒是十分合适。
过来半晌,何侍中回过味来,心里过了百八十个弯儿,拱手道:“下官眼拙,没能及时给居士问安,真是罪过,罪过。”
客套话说完了,便开始打官腔,不外乎丢失贡品,兹事体大,又牵扯到了谢相,他一介小官,不敢做主,只得上报云云。
他一边说话,一边偷偷偷打量李昭,这位曾经尊宠无双后落魄的的嫡长公主,确实当得起她封号,姣姣如明月。
苦寒之地也未曾减弱她的半点光辉,微微扬着头颅,露出纤弱白皙的脖颈,一条素色丝带裹住盈盈一握的细腰,像随时乘风归去的嫦娥仙子。
怪不得坊间曾有传闻,谢相至今未再娶,是对这位公主念念不忘。
何侍中垂下眼帘,脑袋瓜儿转的飞快。
话说当初明月公主和谢家状元可是一段佳话——天家皇女,貌美贤良,却放下身段为夫君洗手作羹汤,那可是画本子都羡慕不来的佳偶!谢相为人清冷,谈起公主也是满目柔情,即使后来两夫妻到了那种境地,外人也只得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如今六年过去,谋逆案已鲜少人提及,谢相在朝天堂只手遮天,这位前“公主”,千里迢迢从黔州赶到皇城,偏偏带着前夫所赠的白玉簪,这可就有意思了。
恐怕这位已经不堪忍受外面的凄风苦雨,想依靠那一点微薄的旧情,勾起谢相的怜惜,好鸳梦重温,继续享受那泼天富贵啊!
何侍中的意味深长的眼神让李昭感到久违的难堪,好在这六年她已经受过了各种目光,她没有解释更多,只单独嘱咐何侍中,请他务必对今夜之事保密,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关上房门,黑夜里,主仆两人都呆呆站着。
忽然,李昭开口道:“你说,他知道此事会怎么想?”